第二章-高天原篇(下)
18.高天原的夢
櫻色的龍,一目連對其印象便是在小島櫻花樹下的那次偶遇。
同樣地,夢裡也有那顆櫻花樹,他正站在不遠處,而樹上樹下皆有人待著。
櫻色髮絲的人待在樹上,對著樹下的女性說話,那名女性和雨有幾分相似。
『能替我好好照顧這孩子嗎?』櫻髮的人聲音很溫柔卻無法掩蓋其虛弱,一目連有種對方要消失的不安,『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不要、我不要……』
最終,櫻髮的人在一陣狂風中重心不穩墜落,但是地面卻只有落在櫻花辦上的羽織、櫻色的龍與女性。
--這,是誰的夢?
(高天原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尚未分離出荒之前天照有一位十分要好的友人,論神格而言是相當低階的神明,但其對待信徒是相當溫柔、天照受那份溫柔所吸引而交好,卻也因為那份溫柔而步向消失的命運。為保護信徒受瘴氣侵蝕失去神力、人們為求平安遷至他處,失去力量又失去信徒到面臨消失前被天照發現、帶去高天原靜養,可惜終究消失在天照的面前。傷心之餘待在天戶岩中隔離外界逃避一切,被宮比神等人拉出來結束閉關期。之後無心治理高天原讓月讀特地離開夜之國苦口婆心勸說,月讀暫時輔佐期間決定將荒魂(就是現在的荒)從自身分離並教導其治理高天原之事,見荒能擔當一切便暗自離開高天原到人類世界散心,全權交由荒代管高天原。後頭因此結識一目連的外婆、品嚐牡丹餅及學習面對悲傷後回到高天原。)
19.赤裸裸的鄙視你
一目連因為喝醉的關係一直呈現昏睡狀態,隔天一早始終喚不醒下讓荒找來了高天原負責治療各項疑難雜症的神明。
女性姿態的神明見狀嘆息,眼中、不,整張臉帶著『這種垃圾事情找我來,荒大人您真沒用。』的鄙視神情。
「放尊重點,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想什麼。」
「我可什麼也沒想,是大人多疑了。」女神推了單框眼鏡,「這身酒氣中隱藏了人類消化較慢的『神酒』。」
「神酒……」
「狸貓大人釀酒技術了得這荒大人是清楚的,高天原的酒都是由牠負責供應,既然是給神喝的酒會蘊含著什麼……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荒不喜歡酒自然沒有深入研究,但就書籍文獻等記載中神和人喝的酒從材料到製法雖相同,但光是神明釀製的酒擁有的力量人類無法消化是一定的,更何況昨晚一目連喝的量估計起來也相當可觀。
按了按眉間舒緩,荒居然忘了食物能吃、酒要少喝的重點--真是有失他的身份。
「這樣我懂了,沒妳的事滾吧。」
「小的有腳會自己走,不需要用滾的。」欠身離開,女神的嘆氣聲令荒心煩氣燥。
不一會兒,換天照大神出現。
「呦、聽說你把一目連灌醉了?意圖不軌的傢伙。」
「閉嘴。」
「還記得罵人,看來心情還不算太糟。」天照大神湊近呼呼大睡的一目連旁邊,「好不容易有機會見面,沒想到卻在熟睡。」
「他不需要和妳見面。」
「好歹我要用『天照女神』的身份向一目連道謝!像你這樣任性、愛亂罵人、愛拆人房子的神明,有人肯忍受就萬分感激了。」
「吵死了。」荒不想繼續糾結在這個話題,「不用『雨』的身份見面?」
「『雨』可是荒大人的『朋友』,我可以是『上司』呀!兩者不同怎麼可能見面、傻了?」
不理會天照大神的刺激,荒直接把人拎去房外,並下了逐客令。
「滾回妳的房間,不准過來。」
「欸!別、別推!嗚哇!」
荒不留情面的把天照大神給扔了出去、沒有辦法攻擊卻有防禦用結界,設置好阻絕後瞬間清靜下來讓他焦慮地坐在床沿。
房間當初設計為了讓一目連有待在下界的感覺佈置成有彈簧床的臥房,附浴缸的浴室則是想到對方曾經羨慕身為龍的自己只要大水盆就能盡興泡澡而加設,原本想讓對方享受的美意卻被酒宴毀了一切。
荒很煩惱,最後索性倒回去繼續睡。
不小心利用神力潛入一目連的夢中,能看見畫面是下界的家、對方正躺在床上睡覺,荒把踢掉的棉被蓋妥後正巧發現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氣息。
彷彿是被人故意隱藏般不仔細還注意不到的術式,觸碰瞬間能感應到是和天照相似神格所遺留的力量。
若說能和三貴子之一的天照大神平起平坐的除了月讀命之外就剩素盞鳴尊,可是後者自從定居人間便鮮少往來……粗魯地試圖打破術式卻看見力量全被吸收,荒更加確定設下這個的是誰了。
「為什麼連夢裡也能這麽多事?」荒朝抱著龍型抱枕呼呼大睡的一目連抱怨,「可是特別設下的用意是為了什麼?神不該貿然竄改記憶……」
荒,開始思索著某件事情。
19-1.月讀
若說天照大神代表太陽、代表白晝,那負責掌管夜之國的月讀命便代表月、代表黑夜。
荒會認識月讀是在天照離家期間,論言行舉止荒欣賞前者,只是月讀本身過於神秘讓他看不透而了解對方也非等閒之輩。
他要見到月讀本人是十分困難的,首先必須到高天原的公部門申請、基本程序跑完到天照手上審核、接著肯被被八卦一番;再者書面資料送到夜之國也要一段時間--與其浪費時間等待、荒決定利用從前月讀教他的術式,不可能發生失敗地暫時來到了夜之國、月讀的住所。
「歡迎。」早就盛好熱茶等待客人到來,月讀指了對面的空位,「坐這吧。」
「早些時候術式被破壞還想是誰的反追蹤……知道是誰再依照我對小荒的認識,肯定不一會兒就會跑來。」
「不准那個名字稱呼我。」
「我覺得挺可愛……」注意到對方神情,月讀也不敘舊,「沒想到緣份最終以這樣的形式回到我這邊。」
「緣份……」
「那孩子過得還好吧?有沒有活潑一點?」
「把一切告訴我,月讀。」
「可以--只是,必須支付點代價。小荒,就算是你也得付出。」月讀收起輕鬆的態度,眼神銳利地凝視著訪客,「雖然這麽說,但事情因我而起就不收費了。」
「……」荒把原本要當代價的牡丹餅收起來。
「--這是一段不短的故事,把點心拿出來吧,我知道你底下藏了什麼。」
對於終究得把牡丹餅分出去一事,荒感到扼腕。
※
大約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喜愛觀察人間夜生活的月讀在某日行經某座公園時,發現有個孩子坐在當鞦韆上發呆。
公園鐘塔不多不少指向九點。
對月讀而言凡事絕無偶然只有必然,今天在這個時間點能夠遇見對方,便是命運註定之事;走到孩子的面前利用神力消除生物本能的警戒、透過自身能力讀取屬於對方在這裡的『理由』。
「母親還沒回家?」
孩子搖頭。
「肚子會餓嗎?」
再次搖頭卻很快被身體所背叛,咕嚕一聲頓時讓氣氛轉變。
「附近有一個關東煮攤,你有吃過嗎?沒有?那剛好。」神明為了讓事情順利會有股特別的力量指引,此刻受到月之力加成下月讀輕易地牽著孩子離開。
「小哥!今晚又來啦!」關東煮的老闆看似嚴厲卻十分親切,「今天還有個小客人!」
「朋友的孩子,因為臨時加班託我幫忙照顧。」把孩子安置在旁邊,「這麽晚了才叫我去帶孩子,只剩老闆這能吃晚餐了。」
「現代人上班也忙,我兒子女兒啊……」老闆熱情地述說起自己成家立業的兒女們奔波賺錢卻無暇照顧孩子的事情,手也沒停下來地夾了食物放在他們面前,隨後又有其他人來攤位便轉過頭招呼。
「好吃嗎?」
孩子點頭後卻頓了頓,「那個、錢……」
「之後再還我就行……或者,用一個故事和我交換。」把果汁放到孩子面前,月讀打趣道。
沒錯,他看見這孩子背後有著不少故事--他能靠力量去閱讀卻更喜歡聽當事者親口述說。
「故事……」
「不過,在那之前先把肚子填飽。」
注視那雙眼睛,他有瞬間看見了無法解讀的畫面。
吃飽後孩子自然是睡著了。把人抱起來向老闆結帳離開,月讀走回公園利用術式搜尋,一會兒找到鄰近某棟公寓正是對方的家,走到門口按電鈴卻沒人回應。
「沒想到我也有變成闖空門小偷的一次。」
月讀呢喃同時解開門鎖踏進去,卻沒料到家裡是有人在的狀態,慶幸對方喝醉睡著卻反而看到一屋子的凌亂。
「真是骯髒……不過,正因為遭受過背叛才會變成如此邋遢。人類,總是相互傷害彼此卻豪無罪惡感,真是可悲。」
瞬間讀取到『故事』邊感嘆邊讓花札指出孩子的房間,將人放妥在床上後月讀回過頭看著屋子--接著徒手打掃起來,怕驚擾女主人還特別用術式加強睡眠暗示。
身為一個神明本來不該對此深入,但是在『人類需要幫助時出手』是神明被賦予的使命,論誰都不會冷眼旁觀。
重點,房子的髒亂他更無法視而不見。
將最後一件衣服晾好天也逐漸發白、到了該休息的時間--月讀轉身看著睡醒的孩子,臉上揚起微笑。
「抱歉,我得離開了。」
「今晚你還會來嗎?說好要給你故事……」
「有緣就會見面--這是亙古不變道理。」
「那麼……」孩子怯生生地說:「叔叔是神明大人嗎?」
「叔叔?」月讀不在意稱呼反應的年齡,反而有一種新鮮感,「我確實是神明,見到我的事情要保密哦。」
「那叔叔會實現我的願望嗎?」
「願望?要是已經許願的話會有其他神明處理……」摸了摸孩子的頭,「這種稱呼像極了長腿叔叔,可惜我無法出資供你讀書和書信往來--但是,準備一頓早餐是可以的。」
「先去梳洗吧。」
孩子眼中閃爍的光芒讓他想起高天原也有人擁有相同光芒。
※
等到月讀注意的時候,能夠感應的緣份是越來越淡--
「月讀、汝怎麼了?」閻魔看向太鼓達人玩到一半停住的人。
「剛才感受到、就是我之前說過人間的孩子……氣息變弱。」
「聽起來真不是個好消息,要是在意的話汝不妨去看看,吾正好收到判官的訊息得回去一趟。」
「抱歉,找妳來打遊戲卻得中止。」
「小事,下次讓吾一場足以。」
「再說。」
直接降臨在屋內,周遭凌亂地彷彿遭逢戰亂般無一處擺飾完好,踹開腳邊的玻璃碎片,上頭畫有杜鵑鳥模樣的花札發出鳥鳴示警,半掩的門內傳出異味--右手一擺落地窗玻璃硬生碎裂,外頭的風灌入替屋內帶來新鮮空氣。
推開門的同時木炭依舊燃燒著,但在月讀之前的動作下破掉的窗戶讓空氣流通,一抹紅在眼前綻放卻無心停留,他蹲下來關心倒在一旁的孩子、脖子上的勒痕讓人皺眉。
「月讀大人?」後到的鬼使白語氣疑惑又注意到屋內慘況,「孩子?奇怪,這次的任務並沒有特別提到有孩子……」
之後,經過一番攻防戰女性惡靈被鬼使們帶走,孩子尚有氣息靈魂卻不在屋內--要是離開太久肯定會對身體帶來不好的影響。
清楚接下來的事情非鬼使們的責任而婉拒,夜晚正是能力最為高漲的時刻,月讀喚出全部花札進行大規模探查,在一聲燕鳴下確認靈魂在最初之地--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公園。
跑到時鐘塔不偏不倚地指向九點整,鞦韆上有個半透明的孩子低著頭。
「不回家嗎?」月讀蹲在對方面前。
孩子搖頭。
「我曾經向神明許願……希望媽媽能夠消失。可是不論如何祈禱都沒能實現,媽媽一下子開心、一下子生氣,每一次、每一次在打了我之後大哭說著『抱歉』。所以我決定換個願望--要是我消失就好,或許媽媽就不會這麽難過。」
「許願的人是不可能消失的。」月讀嘆息。
「不,願望實現了。」孩子語氣顫抖,「被掐住的時候就知道了,願望要被實現。」
「只是好難過再也見不到神明叔叔……因為沒能親口說出『謝謝』和『早餐都很好吃』。」
「死掉的事情感到後悔嗎?」
孩子搖頭,「不知道。」
「那你就沒有難過哭泣的理由。」捧起臉蛋拭去淚水,「要是放棄了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更無法和未來等待你的人相遇。」
月讀知道孩子的命運未到盡頭,此時此刻正是重要的分水嶺--如果助人是神明的天性,他願意幫助眼前弱小的人類,哪怕自己會令受傷。
「剛才的故事能讓我替你實現一個願望--來,你想要什麼願望?」
月讀不用思考也知道肯定是個悲傷的願望。
當一加一等於二的公式變成無法成立時,勢必得犧牲掉其中一個『一』。
※
「還有哪裡想知道的?小荒。」
「無聊。」荒嘖了一聲。
「就你看來是無聊沒錯……但是,對當事者來說卻是重要到影響生存。」
「記得別試圖破壞術式,那是因為願望而形成的絕對術式,連我解除都會耗盡精力昏睡。」實際上當初完成術式後他足足睡了三個月。
「我知道。」荒除非必要會鮮少挖掘他人過去,就算挖掘也是不痛不癢的事情,畢竟過往總會隱藏很多本人自覺的不堪在其中。
再者,他認識的一目連就是一目連,並不是什麼悲劇主角。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懊悔,給我一點代價能幫你消除記憶。」
「別老是把力量浪費在無謂的地方。」荒將冷掉的茶喝完,「神都有祕密了更何況人類?與其拘泥過去不如正視眼前。」
聞言月讀笑了,「當年跟在屁股後面哭哭啼啼的小荒也長大了,真欣慰。」
「再喊一次信不信我拆了這裡?」
「熱烈歡迎,我正好想換一批設計風格--是說,好久以前姊姊也說了類似的話,果然是姊的荒魂。」
「小荒,記得要好好珍惜對方,平凡人能忍受你脾氣的根本就是奇蹟。我很喜歡那孩子,麻煩別讓他難過。」
「這點用不著你囉唆。」
(出於願望關係、一來一目連因為術式忘記關於『母親』的全部記憶,醫學則將特定對象全部記憶失去歸類為『創傷症候群』、二來幫忙達成願望的月讀將一目連和自己見過面的事情一同封印,由於竄改記憶的術式為禁術導致月讀知道名字卻喊不出來作為懲罰。)
20.原來你眼中的我是這樣
當一目連睡醒時總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但或許是睡很沉的錯覺吧?走出臥室正好看見荒玩著手機,是熟悉的Candy Crush背景音樂--明明說好不玩卻又玩起來,真是不坦率。
「早安。」
「早。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嗯?」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一目連愣了一下,「怎麼說、睡太久讓身體有點僵硬……可能酒喝太多。」
「惡夢呢?」
一目連搖頭。
「既然沒事就去洗臉,等會早餐就會送過來。」
「好……荒,你有心事嗎?」一目連直視旁人,「願意的話可以和我說。」
「為什麼這麽問?」荒挑眉。
「因為--你連續錯過糖果炸彈的生成,我認識的荒是會技巧性弄了五顆糖果炸彈的神。」然後通關失敗就不爽摔別人手機、喊著『垃圾遊戲!』的壞脾氣神。
「……」
21.曾經
起床看著狐狸侍僕送上餐點,一目連睡醒大腦剛開機運轉的情況下,突然有人拜訪。對方排場之大就和頒獎典禮走紅地毯的女星一般成為鎂光燈焦點,而其衣著更是奢華地讓人一眼就知道其身份不凡,唯一慶幸這樣的規格卻沒有黑衣侍衛圍成人牆。
「你就是荒在下界時出手相助的人類吧?初次見面你好,我是治理高天原的天照大神。」
「妳不是雨……咦!?」
一目連嚇得筷子和夾起來的煎蛋雙雙掉在桌上超過三秒,一旁跟著吃早餐的荒倒是一臉嫌棄地吃著他心中的高天原廚餘。
「抱歉在用餐時間打擾,昨晚詢問荒何時方便打擾、卻不被理會呢……」
「我和妳沒什麼好說的,快滾。」
「咳咳、荒?」
「荒!這樣太沒禮貌了!對方可是天天天天……」
「天竺鼠嗎?哼、天竺比她可愛。」荒想起無聊刷一目連的臉書塗鴉牆看見不少倉鼠或是天竺鼠的影片。
不管自己剛起床的邋遢模樣、不管荒可是和天照大神同等級的神明,一目連一拳敲在荒的頭上驚慌失措地說:「真是對不起!他平常不是這樣的!肯定是撞到腦才會這麽沒禮貌!」
「……」荒被整個人按在桌上,筷子和碗狼狽地摔在桌上發出聲響。
「呵呵,不用太緊張、敢這樣和我說話的就只有荒。」
「我我我之後會好好教訓他!非常對不起!沒大沒小都是我的錯!」
「……」荒持續臉部和桌面接觸。
完全沒注意荒怒氣直升即將爆發,一目連鬆開手趕緊把作為伴手禮之一分裝出來的牡丹餅拿出來,「不嫌棄還請用!」
「牡丹餅嗎?真是許久未見的食物。」拿了其中一顆吃進嘴裡,天照大神愣了一下後說:「這……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是照外婆的配方下去做的,可能和市面上比起來不太一樣……」
天照大神眨眼,突然湊到一目連面前注視其雙目,接著莞爾一笑。
「很好吃,我能帶走一些嗎?」
「全部帶走都沒關係。」
「不准!我還沒吃夠!」荒拍桌。
「這時候不要貪吃了、要吃多少我之後做給你。」
「……哼。」
天照大神搖頭,「只要幾個就足夠,這味道使我記起一位下界的朋友。」
「朋友?」
「是的……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對方早就不在了,畢竟人類的生命是有限的。」
「一目連、謝謝你在下界期間替我照顧荒,希望這次拜訪高天原能讓你滿載而歸,若是有其他願望也別吝嗇告訴我。」
「沒、沒有,這樣就很好……」把一切當作觀光的一目連根本沒有半點願望想要被實現。
「另外給你個忠告--別隨意和神明約定任何事情。」天照大神起身,眼中平淡地直望一目連,「人類的壽命與我們不同,最後只有被遺留的一方悲傷。」
點頭後逕自離開,就如同最初不請自來一般--危機解除讓一目連鬆一口氣,結果忘了後頭還有個得大傢伙得安撫。
「糟糕……」感受到某人傳來的熾熱視線,一目連目光漂移地小心朝臥房爬去。
「一目連……」
「對、對不起!」
22.睡一晚
高天原旅遊期間一目連某天和荒要求打地鋪睡覺,睡慣床舖很久沒睡過地板讓他充滿嚮往--這裡正好有榻榻米,根本就是適合打地鋪的概念。
「有床不睡睡地上……怪人。」
「管我……不過,你幹麻跑來和我睡?」
「怕有人會害怕。」
「誰會害怕?是你自己害怕吧!」
「這樣嗎?那我回房、你好好休息。」
一目連嗆歸嗆還是看了外頭,前幾天都睡臥室反而沒注意、紙門顯出外頭有形之物的印子,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心中滋生蔓延,「……不,拜託荒大人陪小的睡一晚。」
「哼,膽小鬼。」
「……」一目連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卑微的可以,為什麼同樣的話從同一個人口中說出來,卻因為外貌的不同讓他心境上很受傷。
正因為睡慣了彈簧床一目連反而睡得不好,反覆翻身之際看見荒睡得沉一方面羨慕、一方面覺得對方真不夠意思。
思考著如何惡整讓對方驚醒時,類似生物本能般感受到警訊般瞬間背脊發涼,一目連沒來由地將視線朝荒背後的紙門看去--有個黑影正待在外面蠢蠢欲動。
一目連嚇到失去聲音忘記尖叫,也由於太過於驚嚇,立刻一巴掌招呼在荒的臉上、把對方打醒後支支吾吾半晌完全無法組織一段話。
荒向來討厭睡眠被打斷,不管一目連說不出話強硬地把人拉近自己的被窩中、倒頭繼續睡懶得計較被打這點。
事情發生太突然一目連從驚嚇變成茫然再變成驚恐--等等為什麼會和荒擠在一起?驚慌地掙脫再度吵醒荒、並被惡狠狠地威脅『再吵就咬下去!』……一目連像是被大人責罵的孩子立刻乖得和隻兔子沒兩樣。
想到以前睡不好被龍模樣的荒罵過、接著還真的咬下去的疼痛回憶……人會怕痛自然記取教訓安分,睡不著的一目連只好觀察起荒的模樣,想到一起活動幾天也該好好注意對方的面容。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驚為天人--荒真是帥得讓身為男性的一目連不得不讚嘆,不得不忌妒起神明果然就是為所欲為,光是樣貌都能讓平凡人自卑……目光停在嘴唇幾秒不禁產生『親下去不知道感覺如何』的想法。
「……!?」
一目連意外自己冒出這種念頭--真是太褻瀆神明了。內心譴責並且催促自己趕緊睡著,停止思考才注意到被荒抱住還滿舒服,和龍摸起來涼爽不同、現在的荒是相當溫暖的存在,一股安心感在心中蔓延……大腦逐漸空白、眼皮逐漸闔上。
23.吵架
在一目連的要求下荒跟著對方到達某座小島--正是兩人在高天原第一次相見的地方。
那裡住著一頭龍,一頭不被馴服、孤傲的龍……荒將聽見的傳言轉述。
「對龍很在意?」
「對、有得去看一下的衝動。」
「有人說過你是爛好人嗎?」
一目連選擇無視問題,跟在旁邊的荒無奈嘆氣。
來到櫻花樹下果然遇見了那頭櫻色的龍,彷彿知道他們會出現般昂起身體等待--一目連將羽織遞在對方面前。
「這是主人的遺物對吧?還給你。」一目連的夢其實還有後續,就是羽織被奪走的畫面,可惜太過片段忘記龍究竟有沒有試圖搶回來。
「終於知道羽織有前主人了?不是很喜歡混搭風捨不得脫?」荒瞇起眼睛,打從一開他就知道只是一目連不讓他說出口,便乾脆不講省得聽對方哀號。
「……別提了,知道是別人穿過我很害怕好嗎!你懂我的害怕嗎?」不過他知道荒根本不懂,否則在下界時就不會獨自看鬼片然後頻頻抱怨。
「你的恐懼我無法理解,就我來看那是替自己膽小找藉口的理由。」
「我想也是、你根本……咦?不要嗎?怎麼退回--哇!」和荒拌嘴期間感覺到有股力量把羽織推回來,緊接著轉頭就看見整頭龍壓了上來、反應不及直接狼狽倒在地上任其磨蹭示好。
「--喂!給我從他身上滾開!無理的東西!」
櫻龍朝荒咆哮完全不管對方高高在上的身份,身旁符咒也在一龍一神之間形成一道牆隔開,一目連滿頭問號的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龍--不禁產生自己很受龍歡迎的錯覺。
「沒教養的生物!」荒輕易地把牆給打破。
「吼!」櫻龍不服輸地張嘴吼回去。
「……」一目連腦中突然出現兩隻龍在吵架,而且吵架原因還滿幼稚的。
最後?當然是一目連一手安撫一頭龍才結束這場紛爭。
24.溫泉
若說出遊飯店必備泡湯處就連高天原也沒忽略這點,當一目連從御饌津口中得知有溫泉時,立刻邀了荒一起去。
荒很排斥秒拒絕,一目連覺得這傢伙太不夠意思了、既然是朋友或是家人,一起洗澡也沒哪裡奇怪--再者荒是龍的時候他們早就一起洗過,哪有拒絕的理由。
「不要。」
「為什麼?說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荒鄙視地瞧著一目連,「我覺得很骯髒。」
「……噗。」
「你笑什麼。」
「對、對不起,以為是你害羞不敢一起洗才這樣,原來是怕髒……噗哧。」一目連強忍笑意。
「--行了,陪你洗就對了?」看見對方因為忍笑而顫抖身體的模樣,荒強忍怒氣地使喚御饌津特地留下來陪一目連的小狐狸,「喏,把這件事和你主人說,叫她處理。」
小狐狸點頭後蹦跳離開,接著幾分鐘後一目連聽見了高天原各處傳來廣播提示音,結果內容是荒限制了全體神明使用溫泉的權利,很快能聽見四周一遍漫罵、但是當廣播補了一句『要是誰敢反抗就拆你全家連屑屑都不剩』的威脅,瞬間鴉雀無聲。
背景依舊是廣播建議大家錯開使用時間、期間可以去哪裡遊玩云云……一目連盯著荒覺得這傢伙真是很……過份。
晚餐前先去享用了高天原產的溫泉。
穿慣和服的一目連只帶了盥洗用具過去,快速脫衣立刻開門見識神明們的溫泉究竟為什麼模樣--結果和他住的地方沒差到哪,戶外溫泉卻沒有任何可以欣賞的景色,樸素地讓他大失所望。
「就說這種地方沒什麼好泡……」荒在一旁碎嘴道:「這種大眾池肯定有神明衛生習慣不好……」
「我錯了!你別唸了!」一目連頭痛。
說到一起泡湯其中相互刷背就觀念是促進情誼加深的一環,一目連洗好後自然打算提出幫對方刷背,結果第一個音節都還沒說出口就先一步被拒絕。
「身為龍的時候就算,現在沒理由讓你碰。」荒一臉厭惡。
「……潔癖男。」
一目連嘟嘴撇開視線,不禁產生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覺。
確實也是他一廂情願把荒當成家人,對方或許根本就沒當他是--決定不再糾結地起身泡溫泉。
「我沒興趣知道你胡思亂想什麼,但是別隨便誤會。」荒出手阻止一目連離開,「坐好,哪有讓客人刷背的道理。」
「這是獎勵你之前優秀的行為。」回憶起當龍的日子,一目連幫他洗澡時真的舒服到差點離不開浴室。
「咦?」
沒料到會是如此舉動,一目連替剛才的幼稚想法感到羞恥--是說感覺一到高天原情緒起伏得難以控制?不太拘泥其中太久,感受到背後傳來適中的力道,不禁整個人心情開心不少。
「荒,剛才的事對不起……也謝謝你。」
「稍微信任我吧。」
「好--」
雖然最後沒有成功幫荒刷背,一目連卻也沒覺得不好,反正在家裡的時候也摸的差不多。
泡湯期間一目連講述酒吞童子家開澡堂的事情,更推薦要是荒有空來下界可以去洗一次,澡堂對他而言是沒有分別身份貴賤的地方,任誰到那裡都是一視同仁,偶爾有空去都能聽到老人家高談闊論他從未經歷過的有趣故事。
從不對這種事情感興趣的荒只有敷衍應答,接著把自己浸在泉水中休息--高天原的溫泉除了能放鬆身體外更能恢復神力。荒不討厭泡湯、但唯獨和一群不認識的人泡湯是無法忍受的,一目連他能接受、至於大天狗和酒吞童子?再考慮。
一目連泡湯出來感嘆沒有牛奶之類能夠喝的時候,發現在外等候多時的侍僕端著杯子靠近,收下還冰涼的牛奶開心地向對方道謝。
「人類泡湯的規矩真麻煩。」嘴巴說歸說、荒慶幸御饌津貼心曉得一目連需要什麼,果然長期待在人間的神明反應就是不同。
「那是你不懂得享受。」
晚餐是高天原風格的懷石料理,類似的吃過不只一次卻對高天原風格感到新奇,一目連邊和小狐狸及侍僕們聊天邊享用。
飯後告別他們後回到房間,飽餐一頓坐在和式椅上休息,感受外頭徐徐涼風及靜謐氛圍,一目連不禁一陣睡意襲來。
荒意料外地沒趕人上床,「想睡就睡,我會在你旁邊。」
「稍微瞇一下就好……手機要玩自己拿……」
「睡吧。」
「嗯……」
期間一目連似乎夢到了什麼,卻因為太過模糊而很快地遺忘。
--
24-1.
其實,荒沒有提醒高天原的溫泉功效對人類是太過『滋養』這點、加上特別要廚房製作補充營養的料理,看來這個時間點兩者終於發揮功用。
始終認為自己是不會去感激誰並且付出,但一目連卻打破他的認定的規則,相處在一起的日子不長卻格外珍惜地放在心中。
--只會懲罰而不會實現願望的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感謝一目連曾經的照顧。
「晚安。」
把人抱起來放妥在床上,荒輕輕地在額上留下一吻。
25.
一眨眼到了要離開的日子,旅途即將到達終點也宣告著一切回歸正軌。
說實在這裡的日子有趣地讓一目連每天充滿著驚喜,儘管並不是每位神明都帶著善意歡迎但至少不會表現厭惡。
高天原的酒很好喝、食物也很好吃,就連休閒娛樂都令他想繼續待下來--可是這是不可以的、他還必須回去。
神有神該存在的地方,人有人該生活的圈子。就像當初他向荒說的。
一想到此,一目連不免覺得失落,回去的話家裡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人迎接的家很寂寞。
荒看著一目連自然懂對方在想什麼,卻礙於使命只能繼續保持沉默,內心思考著是不是該再被懲罰一次變成龍、這樣才有理由待在對方身邊。
另一方面,荒躊躇的模樣讓利用電視窺視的天照大神心癢癢。
「快!和對方說『留下來』!蠢荒!虧你是我天照的荒魂!笨死了!」天照大神一臉恨鐵不成鋼。
「天照大人冷靜……荒大人也有苦衷的!」說歸說,御饌津卻笑得很燦爛。
看劇是不少女性神明的興趣,每種類型的愛情片看過的他們腦補了各種可能的發展--結果,主動的卻不是他們預想的人。
「荒,以後會來下界嗎?」
「不一定,有公事才會下去。」荒思索了一下,「機率很低。」
「這樣嗎……」就算失望一目連還是露出笑容,「要是有下來記得找我,說好要請你吃牡丹餅、不過記得提前一天通知,不然會來不及準備材料。」
「那種事情你還記得?」指的便是幾天前天照大神出現時,一目連答應他的內容。
「當然,因為你、你……像家人一樣重要。」
「……」
看著電視螢幕的天照大神情緒從興奮轉成無言,御饌津反倒替他們開心地鼓掌。
「這什麼神操作!?不是該說點什麼感性的話!什麼家人!和發好人卡差不多!」
「我覺得當家人也不錯,對不對?」御饌津轉頭和大狐狸附和。
「可惡……荒你這個大木頭……!」天照大神捶胸頓足。
「荒?」
「我們被監視了。」
「你說現在?」一目連下意識地放低音量。
荒點頭,隨即一彈指周圍突然換了景色--先是海浪拍打聲傳來、緊接著是撲鼻而來大海氣味,他們到了海邊?可是感覺起來卻又不像一般海邊。
「這裡是夜之國,這片海景是月讀的私房景點。」
「月讀?莫非是那位……」荒點頭讓一目連感嘆又是一個傳說中的神祇,「我們擅自闖進來會不會惹怒對方?」
「不會,基本上現在是他的睡眠期間,距離起床還有一段時間。」主動牽起一目連,荒說:「跟我來。」
不懂荒特地帶他來這裡的意義,但是能夠繼續待在對方身邊一目連也認為沒什麼不好--離別的感傷就留給之後的自己。
由於是一身和服裝束,一目連將木屐隨意踢在一旁、不管下擺會弄濕的光腳踩進海水中,海水沁涼地讓他打哆嗦、隨後捧起水就往荒的方向潑過去。
「幼稚。」儘管如此荒卻沒有阻止他。
「好久沒玩水嘛。下次找大天狗和酒吞童子去溪邊露營好了……怎樣?要不要參一腳?」
「免了,我對露營沒興趣。」
「也罷,這個成行機率太低,光是少羽就夠大天狗頭疼。」
「少羽……那個小鬼。」
「你看過?」
荒點頭,「你生病那次視訊大天狗時見過一次,不過只有幾分鐘而已。」
「少羽很黏大天狗,相對大天狗也很疼他、畢竟是年紀最小的弟弟受到疼愛也是應該的。有時就滿羨慕他們,家裡很吵鬧感覺很溫暖。」
荒在岸邊注視著一目連,突然想到被抹去的記憶和月讀的坦白,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家庭是缺憾的,這是他清楚的事情。
「表面看似毫不在意地表現堅強,卻是最渴望得到溫暖的可悲生物。」垂下眼簾嘆息,荒朝著一目連伸出手,「人類啊--你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願望……你不是沒辦法實現願望?」一目連遲遲沒有抓住對方。
「有一種願望是不需要神力也能成真。」
「那種事情……」他理解荒這點對方也是相同的,一目連聽懂用意後反過來拒絕,「我沒有任何願望需要實現。」
「不,你分明有!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又偷看!好歹給我一點隱私!」
「別理會那女人說人類不能和神明有約定的規矩,那是她給自己的枷鎖,我就是我!不論什麼都由我自己決定、他人沒資格干預。」
「一目連,把你的願望說出口!」
「哪有你這種態度……」一股心酸自內心泛起,一目連盡力控制情緒別潰提,「人類沒有資格央求神明待在身邊,我們有必須回去的……」
「一目連,看著我。」荒的聲音在此刻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劃破最後一道防禦,「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次。」
理智終究無法抹殺情感的沸騰,一目連埋藏內心深處的欲望被人硬生生給挖出來攤開、其中產生的痛苦與不堪令他幾近崩潰,一直以來築起的心牆在荒的面前是多麼地不堪一擊。
「荒……陪在我身邊好嗎?其實我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就像被拋棄一般。」醞釀情緒促使淚自眼眶溢出,「我不像別人所想的成熟,我也是個很任性的人!但是能讓我自私的人卻不存在……」
「就由我當那個『人』吧,而你只能對我任性。」
把一目連拉進懷裡抱緊安撫,荒認定自己是放不下這個『人』了。
(月讀:不忍心吐槽可是小荒你幹了什麼我都知道☆該煮紅豆飯了)
26.伴手禮
「呦!御饌津大人的客人!」鐵鼠滑著算盤招呼著,「有什麼喜歡的小的算您半價!」
「這個買給部門的大家、大天狗和酒吞童子買這個給他們……啊!古籠火前輩需要戀愛御守、蟲師的話是個好了。這個看起來也不賴……」
結帳後一目連大包小包的從販賣部走出來,御饌津則在一旁等候多時。
「一目連先生,由我帶您回下界。」
「好,麻煩妳了、謝謝。」
「不用客氣,荒大人的客人就是我們高天原的貴客,這趟旅行您還滿意嗎?」
「……」一目連頓了頓,笑得很幸福說:「嗯、很棒的旅行!希望未來還有機會來玩。」
御饌津輕笑,領著人搭著狐車回去。
櫻色的龍,一目連對其印象便是在小島櫻花樹下的那次偶遇。
同樣地,夢裡也有那顆櫻花樹,他正站在不遠處,而樹上樹下皆有人待著。
櫻色髮絲的人待在樹上,對著樹下的女性說話,那名女性和雨有幾分相似。
『能替我好好照顧這孩子嗎?』櫻髮的人聲音很溫柔卻無法掩蓋其虛弱,一目連有種對方要消失的不安,『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不要、我不要……』
最終,櫻髮的人在一陣狂風中重心不穩墜落,但是地面卻只有落在櫻花辦上的羽織、櫻色的龍與女性。
--這,是誰的夢?
(高天原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尚未分離出荒之前天照有一位十分要好的友人,論神格而言是相當低階的神明,但其對待信徒是相當溫柔、天照受那份溫柔所吸引而交好,卻也因為那份溫柔而步向消失的命運。為保護信徒受瘴氣侵蝕失去神力、人們為求平安遷至他處,失去力量又失去信徒到面臨消失前被天照發現、帶去高天原靜養,可惜終究消失在天照的面前。傷心之餘待在天戶岩中隔離外界逃避一切,被宮比神等人拉出來結束閉關期。之後無心治理高天原讓月讀特地離開夜之國苦口婆心勸說,月讀暫時輔佐期間決定將荒魂(就是現在的荒)從自身分離並教導其治理高天原之事,見荒能擔當一切便暗自離開高天原到人類世界散心,全權交由荒代管高天原。後頭因此結識一目連的外婆、品嚐牡丹餅及學習面對悲傷後回到高天原。)
19.赤裸裸的鄙視你
一目連因為喝醉的關係一直呈現昏睡狀態,隔天一早始終喚不醒下讓荒找來了高天原負責治療各項疑難雜症的神明。
女性姿態的神明見狀嘆息,眼中、不,整張臉帶著『這種垃圾事情找我來,荒大人您真沒用。』的鄙視神情。
「放尊重點,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想什麼。」
「我可什麼也沒想,是大人多疑了。」女神推了單框眼鏡,「這身酒氣中隱藏了人類消化較慢的『神酒』。」
「神酒……」
「狸貓大人釀酒技術了得這荒大人是清楚的,高天原的酒都是由牠負責供應,既然是給神喝的酒會蘊含著什麼……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荒不喜歡酒自然沒有深入研究,但就書籍文獻等記載中神和人喝的酒從材料到製法雖相同,但光是神明釀製的酒擁有的力量人類無法消化是一定的,更何況昨晚一目連喝的量估計起來也相當可觀。
按了按眉間舒緩,荒居然忘了食物能吃、酒要少喝的重點--真是有失他的身份。
「這樣我懂了,沒妳的事滾吧。」
「小的有腳會自己走,不需要用滾的。」欠身離開,女神的嘆氣聲令荒心煩氣燥。
不一會兒,換天照大神出現。
「呦、聽說你把一目連灌醉了?意圖不軌的傢伙。」
「閉嘴。」
「還記得罵人,看來心情還不算太糟。」天照大神湊近呼呼大睡的一目連旁邊,「好不容易有機會見面,沒想到卻在熟睡。」
「他不需要和妳見面。」
「好歹我要用『天照女神』的身份向一目連道謝!像你這樣任性、愛亂罵人、愛拆人房子的神明,有人肯忍受就萬分感激了。」
「吵死了。」荒不想繼續糾結在這個話題,「不用『雨』的身份見面?」
「『雨』可是荒大人的『朋友』,我可以是『上司』呀!兩者不同怎麼可能見面、傻了?」
不理會天照大神的刺激,荒直接把人拎去房外,並下了逐客令。
「滾回妳的房間,不准過來。」
「欸!別、別推!嗚哇!」
荒不留情面的把天照大神給扔了出去、沒有辦法攻擊卻有防禦用結界,設置好阻絕後瞬間清靜下來讓他焦慮地坐在床沿。
房間當初設計為了讓一目連有待在下界的感覺佈置成有彈簧床的臥房,附浴缸的浴室則是想到對方曾經羨慕身為龍的自己只要大水盆就能盡興泡澡而加設,原本想讓對方享受的美意卻被酒宴毀了一切。
荒很煩惱,最後索性倒回去繼續睡。
不小心利用神力潛入一目連的夢中,能看見畫面是下界的家、對方正躺在床上睡覺,荒把踢掉的棉被蓋妥後正巧發現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氣息。
彷彿是被人故意隱藏般不仔細還注意不到的術式,觸碰瞬間能感應到是和天照相似神格所遺留的力量。
若說能和三貴子之一的天照大神平起平坐的除了月讀命之外就剩素盞鳴尊,可是後者自從定居人間便鮮少往來……粗魯地試圖打破術式卻看見力量全被吸收,荒更加確定設下這個的是誰了。
「為什麼連夢裡也能這麽多事?」荒朝抱著龍型抱枕呼呼大睡的一目連抱怨,「可是特別設下的用意是為了什麼?神不該貿然竄改記憶……」
荒,開始思索著某件事情。
19-1.月讀
若說天照大神代表太陽、代表白晝,那負責掌管夜之國的月讀命便代表月、代表黑夜。
荒會認識月讀是在天照離家期間,論言行舉止荒欣賞前者,只是月讀本身過於神秘讓他看不透而了解對方也非等閒之輩。
他要見到月讀本人是十分困難的,首先必須到高天原的公部門申請、基本程序跑完到天照手上審核、接著肯被被八卦一番;再者書面資料送到夜之國也要一段時間--與其浪費時間等待、荒決定利用從前月讀教他的術式,不可能發生失敗地暫時來到了夜之國、月讀的住所。
「歡迎。」早就盛好熱茶等待客人到來,月讀指了對面的空位,「坐這吧。」
「早些時候術式被破壞還想是誰的反追蹤……知道是誰再依照我對小荒的認識,肯定不一會兒就會跑來。」
「不准那個名字稱呼我。」
「我覺得挺可愛……」注意到對方神情,月讀也不敘舊,「沒想到緣份最終以這樣的形式回到我這邊。」
「緣份……」
「那孩子過得還好吧?有沒有活潑一點?」
「把一切告訴我,月讀。」
「可以--只是,必須支付點代價。小荒,就算是你也得付出。」月讀收起輕鬆的態度,眼神銳利地凝視著訪客,「雖然這麽說,但事情因我而起就不收費了。」
「……」荒把原本要當代價的牡丹餅收起來。
「--這是一段不短的故事,把點心拿出來吧,我知道你底下藏了什麼。」
對於終究得把牡丹餅分出去一事,荒感到扼腕。
※
大約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喜愛觀察人間夜生活的月讀在某日行經某座公園時,發現有個孩子坐在當鞦韆上發呆。
公園鐘塔不多不少指向九點。
對月讀而言凡事絕無偶然只有必然,今天在這個時間點能夠遇見對方,便是命運註定之事;走到孩子的面前利用神力消除生物本能的警戒、透過自身能力讀取屬於對方在這裡的『理由』。
「母親還沒回家?」
孩子搖頭。
「肚子會餓嗎?」
再次搖頭卻很快被身體所背叛,咕嚕一聲頓時讓氣氛轉變。
「附近有一個關東煮攤,你有吃過嗎?沒有?那剛好。」神明為了讓事情順利會有股特別的力量指引,此刻受到月之力加成下月讀輕易地牽著孩子離開。
「小哥!今晚又來啦!」關東煮的老闆看似嚴厲卻十分親切,「今天還有個小客人!」
「朋友的孩子,因為臨時加班託我幫忙照顧。」把孩子安置在旁邊,「這麽晚了才叫我去帶孩子,只剩老闆這能吃晚餐了。」
「現代人上班也忙,我兒子女兒啊……」老闆熱情地述說起自己成家立業的兒女們奔波賺錢卻無暇照顧孩子的事情,手也沒停下來地夾了食物放在他們面前,隨後又有其他人來攤位便轉過頭招呼。
「好吃嗎?」
孩子點頭後卻頓了頓,「那個、錢……」
「之後再還我就行……或者,用一個故事和我交換。」把果汁放到孩子面前,月讀打趣道。
沒錯,他看見這孩子背後有著不少故事--他能靠力量去閱讀卻更喜歡聽當事者親口述說。
「故事……」
「不過,在那之前先把肚子填飽。」
注視那雙眼睛,他有瞬間看見了無法解讀的畫面。
吃飽後孩子自然是睡著了。把人抱起來向老闆結帳離開,月讀走回公園利用術式搜尋,一會兒找到鄰近某棟公寓正是對方的家,走到門口按電鈴卻沒人回應。
「沒想到我也有變成闖空門小偷的一次。」
月讀呢喃同時解開門鎖踏進去,卻沒料到家裡是有人在的狀態,慶幸對方喝醉睡著卻反而看到一屋子的凌亂。
「真是骯髒……不過,正因為遭受過背叛才會變成如此邋遢。人類,總是相互傷害彼此卻豪無罪惡感,真是可悲。」
瞬間讀取到『故事』邊感嘆邊讓花札指出孩子的房間,將人放妥在床上後月讀回過頭看著屋子--接著徒手打掃起來,怕驚擾女主人還特別用術式加強睡眠暗示。
身為一個神明本來不該對此深入,但是在『人類需要幫助時出手』是神明被賦予的使命,論誰都不會冷眼旁觀。
重點,房子的髒亂他更無法視而不見。
將最後一件衣服晾好天也逐漸發白、到了該休息的時間--月讀轉身看著睡醒的孩子,臉上揚起微笑。
「抱歉,我得離開了。」
「今晚你還會來嗎?說好要給你故事……」
「有緣就會見面--這是亙古不變道理。」
「那麼……」孩子怯生生地說:「叔叔是神明大人嗎?」
「叔叔?」月讀不在意稱呼反應的年齡,反而有一種新鮮感,「我確實是神明,見到我的事情要保密哦。」
「那叔叔會實現我的願望嗎?」
「願望?要是已經許願的話會有其他神明處理……」摸了摸孩子的頭,「這種稱呼像極了長腿叔叔,可惜我無法出資供你讀書和書信往來--但是,準備一頓早餐是可以的。」
「先去梳洗吧。」
孩子眼中閃爍的光芒讓他想起高天原也有人擁有相同光芒。
※
等到月讀注意的時候,能夠感應的緣份是越來越淡--
「月讀、汝怎麼了?」閻魔看向太鼓達人玩到一半停住的人。
「剛才感受到、就是我之前說過人間的孩子……氣息變弱。」
「聽起來真不是個好消息,要是在意的話汝不妨去看看,吾正好收到判官的訊息得回去一趟。」
「抱歉,找妳來打遊戲卻得中止。」
「小事,下次讓吾一場足以。」
「再說。」
直接降臨在屋內,周遭凌亂地彷彿遭逢戰亂般無一處擺飾完好,踹開腳邊的玻璃碎片,上頭畫有杜鵑鳥模樣的花札發出鳥鳴示警,半掩的門內傳出異味--右手一擺落地窗玻璃硬生碎裂,外頭的風灌入替屋內帶來新鮮空氣。
推開門的同時木炭依舊燃燒著,但在月讀之前的動作下破掉的窗戶讓空氣流通,一抹紅在眼前綻放卻無心停留,他蹲下來關心倒在一旁的孩子、脖子上的勒痕讓人皺眉。
「月讀大人?」後到的鬼使白語氣疑惑又注意到屋內慘況,「孩子?奇怪,這次的任務並沒有特別提到有孩子……」
之後,經過一番攻防戰女性惡靈被鬼使們帶走,孩子尚有氣息靈魂卻不在屋內--要是離開太久肯定會對身體帶來不好的影響。
清楚接下來的事情非鬼使們的責任而婉拒,夜晚正是能力最為高漲的時刻,月讀喚出全部花札進行大規模探查,在一聲燕鳴下確認靈魂在最初之地--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公園。
跑到時鐘塔不偏不倚地指向九點整,鞦韆上有個半透明的孩子低著頭。
「不回家嗎?」月讀蹲在對方面前。
孩子搖頭。
「我曾經向神明許願……希望媽媽能夠消失。可是不論如何祈禱都沒能實現,媽媽一下子開心、一下子生氣,每一次、每一次在打了我之後大哭說著『抱歉』。所以我決定換個願望--要是我消失就好,或許媽媽就不會這麽難過。」
「許願的人是不可能消失的。」月讀嘆息。
「不,願望實現了。」孩子語氣顫抖,「被掐住的時候就知道了,願望要被實現。」
「只是好難過再也見不到神明叔叔……因為沒能親口說出『謝謝』和『早餐都很好吃』。」
「死掉的事情感到後悔嗎?」
孩子搖頭,「不知道。」
「那你就沒有難過哭泣的理由。」捧起臉蛋拭去淚水,「要是放棄了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更無法和未來等待你的人相遇。」
月讀知道孩子的命運未到盡頭,此時此刻正是重要的分水嶺--如果助人是神明的天性,他願意幫助眼前弱小的人類,哪怕自己會令受傷。
「剛才的故事能讓我替你實現一個願望--來,你想要什麼願望?」
月讀不用思考也知道肯定是個悲傷的願望。
當一加一等於二的公式變成無法成立時,勢必得犧牲掉其中一個『一』。
※
「還有哪裡想知道的?小荒。」
「無聊。」荒嘖了一聲。
「就你看來是無聊沒錯……但是,對當事者來說卻是重要到影響生存。」
「記得別試圖破壞術式,那是因為願望而形成的絕對術式,連我解除都會耗盡精力昏睡。」實際上當初完成術式後他足足睡了三個月。
「我知道。」荒除非必要會鮮少挖掘他人過去,就算挖掘也是不痛不癢的事情,畢竟過往總會隱藏很多本人自覺的不堪在其中。
再者,他認識的一目連就是一目連,並不是什麼悲劇主角。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懊悔,給我一點代價能幫你消除記憶。」
「別老是把力量浪費在無謂的地方。」荒將冷掉的茶喝完,「神都有祕密了更何況人類?與其拘泥過去不如正視眼前。」
聞言月讀笑了,「當年跟在屁股後面哭哭啼啼的小荒也長大了,真欣慰。」
「再喊一次信不信我拆了這裡?」
「熱烈歡迎,我正好想換一批設計風格--是說,好久以前姊姊也說了類似的話,果然是姊的荒魂。」
「小荒,記得要好好珍惜對方,平凡人能忍受你脾氣的根本就是奇蹟。我很喜歡那孩子,麻煩別讓他難過。」
「這點用不著你囉唆。」
(出於願望關係、一來一目連因為術式忘記關於『母親』的全部記憶,醫學則將特定對象全部記憶失去歸類為『創傷症候群』、二來幫忙達成願望的月讀將一目連和自己見過面的事情一同封印,由於竄改記憶的術式為禁術導致月讀知道名字卻喊不出來作為懲罰。)
20.原來你眼中的我是這樣
當一目連睡醒時總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但或許是睡很沉的錯覺吧?走出臥室正好看見荒玩著手機,是熟悉的Candy Crush背景音樂--明明說好不玩卻又玩起來,真是不坦率。
「早安。」
「早。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嗯?」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一目連愣了一下,「怎麼說、睡太久讓身體有點僵硬……可能酒喝太多。」
「惡夢呢?」
一目連搖頭。
「既然沒事就去洗臉,等會早餐就會送過來。」
「好……荒,你有心事嗎?」一目連直視旁人,「願意的話可以和我說。」
「為什麼這麽問?」荒挑眉。
「因為--你連續錯過糖果炸彈的生成,我認識的荒是會技巧性弄了五顆糖果炸彈的神。」然後通關失敗就不爽摔別人手機、喊著『垃圾遊戲!』的壞脾氣神。
「……」
21.曾經
起床看著狐狸侍僕送上餐點,一目連睡醒大腦剛開機運轉的情況下,突然有人拜訪。對方排場之大就和頒獎典禮走紅地毯的女星一般成為鎂光燈焦點,而其衣著更是奢華地讓人一眼就知道其身份不凡,唯一慶幸這樣的規格卻沒有黑衣侍衛圍成人牆。
「你就是荒在下界時出手相助的人類吧?初次見面你好,我是治理高天原的天照大神。」
「妳不是雨……咦!?」
一目連嚇得筷子和夾起來的煎蛋雙雙掉在桌上超過三秒,一旁跟著吃早餐的荒倒是一臉嫌棄地吃著他心中的高天原廚餘。
「抱歉在用餐時間打擾,昨晚詢問荒何時方便打擾、卻不被理會呢……」
「我和妳沒什麼好說的,快滾。」
「咳咳、荒?」
「荒!這樣太沒禮貌了!對方可是天天天天……」
「天竺鼠嗎?哼、天竺比她可愛。」荒想起無聊刷一目連的臉書塗鴉牆看見不少倉鼠或是天竺鼠的影片。
不管自己剛起床的邋遢模樣、不管荒可是和天照大神同等級的神明,一目連一拳敲在荒的頭上驚慌失措地說:「真是對不起!他平常不是這樣的!肯定是撞到腦才會這麽沒禮貌!」
「……」荒被整個人按在桌上,筷子和碗狼狽地摔在桌上發出聲響。
「呵呵,不用太緊張、敢這樣和我說話的就只有荒。」
「我我我之後會好好教訓他!非常對不起!沒大沒小都是我的錯!」
「……」荒持續臉部和桌面接觸。
完全沒注意荒怒氣直升即將爆發,一目連鬆開手趕緊把作為伴手禮之一分裝出來的牡丹餅拿出來,「不嫌棄還請用!」
「牡丹餅嗎?真是許久未見的食物。」拿了其中一顆吃進嘴裡,天照大神愣了一下後說:「這……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是照外婆的配方下去做的,可能和市面上比起來不太一樣……」
天照大神眨眼,突然湊到一目連面前注視其雙目,接著莞爾一笑。
「很好吃,我能帶走一些嗎?」
「全部帶走都沒關係。」
「不准!我還沒吃夠!」荒拍桌。
「這時候不要貪吃了、要吃多少我之後做給你。」
「……哼。」
天照大神搖頭,「只要幾個就足夠,這味道使我記起一位下界的朋友。」
「朋友?」
「是的……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對方早就不在了,畢竟人類的生命是有限的。」
「一目連、謝謝你在下界期間替我照顧荒,希望這次拜訪高天原能讓你滿載而歸,若是有其他願望也別吝嗇告訴我。」
「沒、沒有,這樣就很好……」把一切當作觀光的一目連根本沒有半點願望想要被實現。
「另外給你個忠告--別隨意和神明約定任何事情。」天照大神起身,眼中平淡地直望一目連,「人類的壽命與我們不同,最後只有被遺留的一方悲傷。」
點頭後逕自離開,就如同最初不請自來一般--危機解除讓一目連鬆一口氣,結果忘了後頭還有個得大傢伙得安撫。
「糟糕……」感受到某人傳來的熾熱視線,一目連目光漂移地小心朝臥房爬去。
「一目連……」
「對、對不起!」
22.睡一晚
高天原旅遊期間一目連某天和荒要求打地鋪睡覺,睡慣床舖很久沒睡過地板讓他充滿嚮往--這裡正好有榻榻米,根本就是適合打地鋪的概念。
「有床不睡睡地上……怪人。」
「管我……不過,你幹麻跑來和我睡?」
「怕有人會害怕。」
「誰會害怕?是你自己害怕吧!」
「這樣嗎?那我回房、你好好休息。」
一目連嗆歸嗆還是看了外頭,前幾天都睡臥室反而沒注意、紙門顯出外頭有形之物的印子,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心中滋生蔓延,「……不,拜託荒大人陪小的睡一晚。」
「哼,膽小鬼。」
「……」一目連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卑微的可以,為什麼同樣的話從同一個人口中說出來,卻因為外貌的不同讓他心境上很受傷。
正因為睡慣了彈簧床一目連反而睡得不好,反覆翻身之際看見荒睡得沉一方面羨慕、一方面覺得對方真不夠意思。
思考著如何惡整讓對方驚醒時,類似生物本能般感受到警訊般瞬間背脊發涼,一目連沒來由地將視線朝荒背後的紙門看去--有個黑影正待在外面蠢蠢欲動。
一目連嚇到失去聲音忘記尖叫,也由於太過於驚嚇,立刻一巴掌招呼在荒的臉上、把對方打醒後支支吾吾半晌完全無法組織一段話。
荒向來討厭睡眠被打斷,不管一目連說不出話強硬地把人拉近自己的被窩中、倒頭繼續睡懶得計較被打這點。
事情發生太突然一目連從驚嚇變成茫然再變成驚恐--等等為什麼會和荒擠在一起?驚慌地掙脫再度吵醒荒、並被惡狠狠地威脅『再吵就咬下去!』……一目連像是被大人責罵的孩子立刻乖得和隻兔子沒兩樣。
想到以前睡不好被龍模樣的荒罵過、接著還真的咬下去的疼痛回憶……人會怕痛自然記取教訓安分,睡不著的一目連只好觀察起荒的模樣,想到一起活動幾天也該好好注意對方的面容。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驚為天人--荒真是帥得讓身為男性的一目連不得不讚嘆,不得不忌妒起神明果然就是為所欲為,光是樣貌都能讓平凡人自卑……目光停在嘴唇幾秒不禁產生『親下去不知道感覺如何』的想法。
「……!?」
一目連意外自己冒出這種念頭--真是太褻瀆神明了。內心譴責並且催促自己趕緊睡著,停止思考才注意到被荒抱住還滿舒服,和龍摸起來涼爽不同、現在的荒是相當溫暖的存在,一股安心感在心中蔓延……大腦逐漸空白、眼皮逐漸闔上。
23.吵架
在一目連的要求下荒跟著對方到達某座小島--正是兩人在高天原第一次相見的地方。
那裡住著一頭龍,一頭不被馴服、孤傲的龍……荒將聽見的傳言轉述。
「對龍很在意?」
「對、有得去看一下的衝動。」
「有人說過你是爛好人嗎?」
一目連選擇無視問題,跟在旁邊的荒無奈嘆氣。
來到櫻花樹下果然遇見了那頭櫻色的龍,彷彿知道他們會出現般昂起身體等待--一目連將羽織遞在對方面前。
「這是主人的遺物對吧?還給你。」一目連的夢其實還有後續,就是羽織被奪走的畫面,可惜太過片段忘記龍究竟有沒有試圖搶回來。
「終於知道羽織有前主人了?不是很喜歡混搭風捨不得脫?」荒瞇起眼睛,打從一開他就知道只是一目連不讓他說出口,便乾脆不講省得聽對方哀號。
「……別提了,知道是別人穿過我很害怕好嗎!你懂我的害怕嗎?」不過他知道荒根本不懂,否則在下界時就不會獨自看鬼片然後頻頻抱怨。
「你的恐懼我無法理解,就我來看那是替自己膽小找藉口的理由。」
「我想也是、你根本……咦?不要嗎?怎麼退回--哇!」和荒拌嘴期間感覺到有股力量把羽織推回來,緊接著轉頭就看見整頭龍壓了上來、反應不及直接狼狽倒在地上任其磨蹭示好。
「--喂!給我從他身上滾開!無理的東西!」
櫻龍朝荒咆哮完全不管對方高高在上的身份,身旁符咒也在一龍一神之間形成一道牆隔開,一目連滿頭問號的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龍--不禁產生自己很受龍歡迎的錯覺。
「沒教養的生物!」荒輕易地把牆給打破。
「吼!」櫻龍不服輸地張嘴吼回去。
「……」一目連腦中突然出現兩隻龍在吵架,而且吵架原因還滿幼稚的。
最後?當然是一目連一手安撫一頭龍才結束這場紛爭。
24.溫泉
若說出遊飯店必備泡湯處就連高天原也沒忽略這點,當一目連從御饌津口中得知有溫泉時,立刻邀了荒一起去。
荒很排斥秒拒絕,一目連覺得這傢伙太不夠意思了、既然是朋友或是家人,一起洗澡也沒哪裡奇怪--再者荒是龍的時候他們早就一起洗過,哪有拒絕的理由。
「不要。」
「為什麼?說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荒鄙視地瞧著一目連,「我覺得很骯髒。」
「……噗。」
「你笑什麼。」
「對、對不起,以為是你害羞不敢一起洗才這樣,原來是怕髒……噗哧。」一目連強忍笑意。
「--行了,陪你洗就對了?」看見對方因為忍笑而顫抖身體的模樣,荒強忍怒氣地使喚御饌津特地留下來陪一目連的小狐狸,「喏,把這件事和你主人說,叫她處理。」
小狐狸點頭後蹦跳離開,接著幾分鐘後一目連聽見了高天原各處傳來廣播提示音,結果內容是荒限制了全體神明使用溫泉的權利,很快能聽見四周一遍漫罵、但是當廣播補了一句『要是誰敢反抗就拆你全家連屑屑都不剩』的威脅,瞬間鴉雀無聲。
背景依舊是廣播建議大家錯開使用時間、期間可以去哪裡遊玩云云……一目連盯著荒覺得這傢伙真是很……過份。
晚餐前先去享用了高天原產的溫泉。
穿慣和服的一目連只帶了盥洗用具過去,快速脫衣立刻開門見識神明們的溫泉究竟為什麼模樣--結果和他住的地方沒差到哪,戶外溫泉卻沒有任何可以欣賞的景色,樸素地讓他大失所望。
「就說這種地方沒什麼好泡……」荒在一旁碎嘴道:「這種大眾池肯定有神明衛生習慣不好……」
「我錯了!你別唸了!」一目連頭痛。
說到一起泡湯其中相互刷背就觀念是促進情誼加深的一環,一目連洗好後自然打算提出幫對方刷背,結果第一個音節都還沒說出口就先一步被拒絕。
「身為龍的時候就算,現在沒理由讓你碰。」荒一臉厭惡。
「……潔癖男。」
一目連嘟嘴撇開視線,不禁產生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覺。
確實也是他一廂情願把荒當成家人,對方或許根本就沒當他是--決定不再糾結地起身泡溫泉。
「我沒興趣知道你胡思亂想什麼,但是別隨便誤會。」荒出手阻止一目連離開,「坐好,哪有讓客人刷背的道理。」
「這是獎勵你之前優秀的行為。」回憶起當龍的日子,一目連幫他洗澡時真的舒服到差點離不開浴室。
「咦?」
沒料到會是如此舉動,一目連替剛才的幼稚想法感到羞恥--是說感覺一到高天原情緒起伏得難以控制?不太拘泥其中太久,感受到背後傳來適中的力道,不禁整個人心情開心不少。
「荒,剛才的事對不起……也謝謝你。」
「稍微信任我吧。」
「好--」
雖然最後沒有成功幫荒刷背,一目連卻也沒覺得不好,反正在家裡的時候也摸的差不多。
泡湯期間一目連講述酒吞童子家開澡堂的事情,更推薦要是荒有空來下界可以去洗一次,澡堂對他而言是沒有分別身份貴賤的地方,任誰到那裡都是一視同仁,偶爾有空去都能聽到老人家高談闊論他從未經歷過的有趣故事。
從不對這種事情感興趣的荒只有敷衍應答,接著把自己浸在泉水中休息--高天原的溫泉除了能放鬆身體外更能恢復神力。荒不討厭泡湯、但唯獨和一群不認識的人泡湯是無法忍受的,一目連他能接受、至於大天狗和酒吞童子?再考慮。
一目連泡湯出來感嘆沒有牛奶之類能夠喝的時候,發現在外等候多時的侍僕端著杯子靠近,收下還冰涼的牛奶開心地向對方道謝。
「人類泡湯的規矩真麻煩。」嘴巴說歸說、荒慶幸御饌津貼心曉得一目連需要什麼,果然長期待在人間的神明反應就是不同。
「那是你不懂得享受。」
晚餐是高天原風格的懷石料理,類似的吃過不只一次卻對高天原風格感到新奇,一目連邊和小狐狸及侍僕們聊天邊享用。
飯後告別他們後回到房間,飽餐一頓坐在和式椅上休息,感受外頭徐徐涼風及靜謐氛圍,一目連不禁一陣睡意襲來。
荒意料外地沒趕人上床,「想睡就睡,我會在你旁邊。」
「稍微瞇一下就好……手機要玩自己拿……」
「睡吧。」
「嗯……」
期間一目連似乎夢到了什麼,卻因為太過模糊而很快地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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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其實,荒沒有提醒高天原的溫泉功效對人類是太過『滋養』這點、加上特別要廚房製作補充營養的料理,看來這個時間點兩者終於發揮功用。
始終認為自己是不會去感激誰並且付出,但一目連卻打破他的認定的規則,相處在一起的日子不長卻格外珍惜地放在心中。
--只會懲罰而不會實現願望的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感謝一目連曾經的照顧。
「晚安。」
把人抱起來放妥在床上,荒輕輕地在額上留下一吻。
25.
一眨眼到了要離開的日子,旅途即將到達終點也宣告著一切回歸正軌。
說實在這裡的日子有趣地讓一目連每天充滿著驚喜,儘管並不是每位神明都帶著善意歡迎但至少不會表現厭惡。
高天原的酒很好喝、食物也很好吃,就連休閒娛樂都令他想繼續待下來--可是這是不可以的、他還必須回去。
神有神該存在的地方,人有人該生活的圈子。就像當初他向荒說的。
一想到此,一目連不免覺得失落,回去的話家裡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人迎接的家很寂寞。
荒看著一目連自然懂對方在想什麼,卻礙於使命只能繼續保持沉默,內心思考著是不是該再被懲罰一次變成龍、這樣才有理由待在對方身邊。
另一方面,荒躊躇的模樣讓利用電視窺視的天照大神心癢癢。
「快!和對方說『留下來』!蠢荒!虧你是我天照的荒魂!笨死了!」天照大神一臉恨鐵不成鋼。
「天照大人冷靜……荒大人也有苦衷的!」說歸說,御饌津卻笑得很燦爛。
看劇是不少女性神明的興趣,每種類型的愛情片看過的他們腦補了各種可能的發展--結果,主動的卻不是他們預想的人。
「荒,以後會來下界嗎?」
「不一定,有公事才會下去。」荒思索了一下,「機率很低。」
「這樣嗎……」就算失望一目連還是露出笑容,「要是有下來記得找我,說好要請你吃牡丹餅、不過記得提前一天通知,不然會來不及準備材料。」
「那種事情你還記得?」指的便是幾天前天照大神出現時,一目連答應他的內容。
「當然,因為你、你……像家人一樣重要。」
「……」
看著電視螢幕的天照大神情緒從興奮轉成無言,御饌津反倒替他們開心地鼓掌。
「這什麼神操作!?不是該說點什麼感性的話!什麼家人!和發好人卡差不多!」
「我覺得當家人也不錯,對不對?」御饌津轉頭和大狐狸附和。
「可惡……荒你這個大木頭……!」天照大神捶胸頓足。
「荒?」
「我們被監視了。」
「你說現在?」一目連下意識地放低音量。
荒點頭,隨即一彈指周圍突然換了景色--先是海浪拍打聲傳來、緊接著是撲鼻而來大海氣味,他們到了海邊?可是感覺起來卻又不像一般海邊。
「這裡是夜之國,這片海景是月讀的私房景點。」
「月讀?莫非是那位……」荒點頭讓一目連感嘆又是一個傳說中的神祇,「我們擅自闖進來會不會惹怒對方?」
「不會,基本上現在是他的睡眠期間,距離起床還有一段時間。」主動牽起一目連,荒說:「跟我來。」
不懂荒特地帶他來這裡的意義,但是能夠繼續待在對方身邊一目連也認為沒什麼不好--離別的感傷就留給之後的自己。
由於是一身和服裝束,一目連將木屐隨意踢在一旁、不管下擺會弄濕的光腳踩進海水中,海水沁涼地讓他打哆嗦、隨後捧起水就往荒的方向潑過去。
「幼稚。」儘管如此荒卻沒有阻止他。
「好久沒玩水嘛。下次找大天狗和酒吞童子去溪邊露營好了……怎樣?要不要參一腳?」
「免了,我對露營沒興趣。」
「也罷,這個成行機率太低,光是少羽就夠大天狗頭疼。」
「少羽……那個小鬼。」
「你看過?」
荒點頭,「你生病那次視訊大天狗時見過一次,不過只有幾分鐘而已。」
「少羽很黏大天狗,相對大天狗也很疼他、畢竟是年紀最小的弟弟受到疼愛也是應該的。有時就滿羨慕他們,家裡很吵鬧感覺很溫暖。」
荒在岸邊注視著一目連,突然想到被抹去的記憶和月讀的坦白,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家庭是缺憾的,這是他清楚的事情。
「表面看似毫不在意地表現堅強,卻是最渴望得到溫暖的可悲生物。」垂下眼簾嘆息,荒朝著一目連伸出手,「人類啊--你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願望……你不是沒辦法實現願望?」一目連遲遲沒有抓住對方。
「有一種願望是不需要神力也能成真。」
「那種事情……」他理解荒這點對方也是相同的,一目連聽懂用意後反過來拒絕,「我沒有任何願望需要實現。」
「不,你分明有!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又偷看!好歹給我一點隱私!」
「別理會那女人說人類不能和神明有約定的規矩,那是她給自己的枷鎖,我就是我!不論什麼都由我自己決定、他人沒資格干預。」
「一目連,把你的願望說出口!」
「哪有你這種態度……」一股心酸自內心泛起,一目連盡力控制情緒別潰提,「人類沒有資格央求神明待在身邊,我們有必須回去的……」
「一目連,看著我。」荒的聲音在此刻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劃破最後一道防禦,「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次。」
理智終究無法抹殺情感的沸騰,一目連埋藏內心深處的欲望被人硬生生給挖出來攤開、其中產生的痛苦與不堪令他幾近崩潰,一直以來築起的心牆在荒的面前是多麼地不堪一擊。
「荒……陪在我身邊好嗎?其實我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就像被拋棄一般。」醞釀情緒促使淚自眼眶溢出,「我不像別人所想的成熟,我也是個很任性的人!但是能讓我自私的人卻不存在……」
「就由我當那個『人』吧,而你只能對我任性。」
把一目連拉進懷裡抱緊安撫,荒認定自己是放不下這個『人』了。
(月讀:不忍心吐槽可是小荒你幹了什麼我都知道☆該煮紅豆飯了)
26.伴手禮
「呦!御饌津大人的客人!」鐵鼠滑著算盤招呼著,「有什麼喜歡的小的算您半價!」
「這個買給部門的大家、大天狗和酒吞童子買這個給他們……啊!古籠火前輩需要戀愛御守、蟲師的話是個好了。這個看起來也不賴……」
結帳後一目連大包小包的從販賣部走出來,御饌津則在一旁等候多時。
「一目連先生,由我帶您回下界。」
「好,麻煩妳了、謝謝。」
「不用客氣,荒大人的客人就是我們高天原的貴客,這趟旅行您還滿意嗎?」
「……」一目連頓了頓,笑得很幸福說:「嗯、很棒的旅行!希望未來還有機會來玩。」
御饌津輕笑,領著人搭著狐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