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現世日常篇(下)
37.暴風雨般
有些事情的發生是毫無預兆的,就像是現在。
一目連把日前荒向他提起的事情向朋友們坦白並且徵詢看法,反倒引起了酒吞童子的劇烈反彈。
「開什麼玩笑!」酒吞童子氣得敲桌,桌上茶杯為之一震濺了不少茶水出來,「一目連!你到底在想什麼!」
「喂、冷靜點……」大天狗一旁勸說。
「這要我怎麼冷靜!你沒聽到他說了什麼?瘋了嗎!」
「我沒有瘋。」一目連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開口,「正因為是重要的事情才和你們說。」
看向兩邊,被夾在中間的大天狗無奈嘆氣。
「你有仔細思考過嗎?」瞥了眼焦慮到隨時起來開揍的酒吞童子,大天狗沒有心思安撫的轉去和一目連溝通。
「想過,只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有什麼好討論?當然是拒絕。」酒吞童子持反對意見。
一目連眨眼看著正在氣頭上的友人,隨後將視線放在大天狗身上聆聽回答。
對此大天狗僅有一笑,「很抱歉--我站在同意那邊。」那句『抱歉』正是對酒吞童子所道。
瞪大眼睛、下一秒粗魯地捉住對方領子,酒吞童子氣憤說:「大天狗!你懂自己在說什麼嗎?」
沒有甩開對方的動作,大天狗認真地說:「以朋友的立場而言,我同意他們在一起。」
「你……!離開可是代表見不到面!你懂嚴重性嗎?」
「當然懂,我的出發點是一目連幸福。」
說是一觸即發不如說槍已經上膛隨時都能擊發的情況--火藥味十足的場面讓人情緒難以消化。
--就算都是朋友、就算認識多年,終究也有不認識的一面。酒吞童子在這一刻無法理解大天狗的用意,然而大天狗卻懂酒吞童子的憤怒。
「酒吞童子,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都混在一起。」
「閉嘴!叫他給我滾下來生活!」
「那是不可能。」一目連出聲終結酒吞童子的打算,「荒有必須待的地方,而那個地方並不是這裡。」
「就算如此--」把大天狗推開,酒吞童子氣呼呼地來到一目連面前,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上去的話像『神隱』?還是比那個更糟?」
「去了的話……你們會忘記我,永遠沒有認識過『一目連』這個人。」後果一目連不敢提起也是因為了解他們很在乎自己,無論站在哪一邊去看待,都是十分悲傷的結局。
一聲嘆息在屋內發出,酒吞童子起身,「夠了,你爽就好。」
酒吞童子頭也不回地甩門離去,剩下一目連以及大天狗待著。
「抱歉、我把氣氛弄成這樣。」
「沒事,我們都清楚酒吞的脾氣、給他點時間消化。」拍了拍對方,大天狗安慰道:「預計什麼時候離開?」
「不知道……荒要我想好再下決定、而我打算過陣子在回覆。」
「既然還沒決定就珍惜剩下的時光,別讓自己後悔。」
「嗯……」一目連看著屋內的擺設,忽然一股不捨,「自從爺爺和奶奶過世就在這裡住到現在,從沒想過有離開的一天。」
「一目連。」
「是?」
「未來我也會離開的。」大天狗侃侃而談起自己的規劃,「工作室最近接了不少大案子,其中有不少廠商挖角。」
「聽起來不錯、只是你弟弟們……」
「兩個高中生不是我擔心的重點,重點是少羽、才小一實在放心不下。」
「--等到他長大懂事後你就會離開、對吧?」一目連望著對方,微笑。
高中畢業繼承雙親天份的大天狗選擇去設計學院就讀,在校期間早就受到不少廠商青睞紛紛邀請畢業後去任職。當時雙親都在海外設計公司上班根本沒人能夠照顧弟弟們,推辭眾多廠商後便在老師的引薦下到合作企業擔任設計助理一職,後頭累積足夠作品和人脈就跟大學時期的同學們合開工作室接案。
一個人有天份就不該侷限在此。這是一目連從以前就想對大天狗說的,但是他清楚對方的難處就將這件事情放在心裡--慶幸大天狗依舊嚮往國外環境帶來的靈感碰撞。
「想去就去,別因為他人遷就自己。」大天狗拍了拍一目連的肩膀,「無條件支持『朋友』。」
「謝謝你。」
伸出拳頭互相敲擊,一目連第一次感受到被支持的喜悅。
--
37-1.坦白
「摯友的朋友要離開去很遠的地方生活……」茨木童子點頭,「聽起來沒什麼好生氣的點,偶爾想念用賴不就好?」
「問題點不是這個……」酒吞童子糾結的點是認識幾十年的朋友關係化為虛無、可能連共有回憶都一併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來不曾存在是他無法接受的。
「摯友啊,今天不講這件事、換別的事情依你立場會支持朋友的決定嗎?」
「廢話。」
「這就對了。那是對方的人生而不是你的人生,選擇權依舊在那位朋友身上,就算苦口婆心的挽留,有些人終究是會選擇離開阻止不了。」茨木童子清楚酒吞童子那位不具名的朋友是誰,貼心地不願點破。
「不是有句俗話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誰都會走只是時間問題,與其把氣氛弄得那麼僵讓自己事後後悔,不如選擇好好祝福。」
「再者,摯友的朋友也不一定了解摯友真正的想法,坦白出來對誰都好。」
「……」
深夜的公園鞦韆被他們佔據,寧靜地能夠聽見任何細碎聲音,不刻意壓抑的嘆息在此時引人耳目。
酒吞童子一向都是看重朋友的人,曾經想過就算認識在久都會有分離的時刻,只是沒想到會那麼突然地發生。
「喂、茨木……要是哪天你突然要走,記得第一時間和我說。」
「摯友……那是當然的!無論什麼事情都會和摯友第一時間報備!」
「小事就免了。嘖、真不像我……陪我去繞繞透透氣!」
「收到!」
酒吞童子擇日登門和一目連解釋自己生氣的理由,沒想到換來對方一句:「感覺真像一個哥哥。」
「說什麼傻話!」
順應著這番話,酒吞童子立刻大手一出把一目連的頭髮弄亂--隨後兩人都笑了。
--
37-2.責任歸屬
有些事情的發生是毫無預兆的,就像是現在。
「一目連,關於上次發生的事情,我要你的答覆。」
「上次?什麼事情?」一目連拿著手機躺在床上打遊戲,完全沒注意到荒神色認真。
「忘了?新年時你的願望、就是我們--」
手機一時失去外力阻止墜落,直接往一目連的臉上招呼,痛得他立刻喊出聲音打斷荒,「停--!為什麼忽然提到這件事!」回憶起當時的衝動,一目連整張臉瞬間漲紅。
「對你負責。」
「這種事情……而且真要說負責任的話,也要鬧出人命才用得上吧?」
「出人命?」荒困惑地望向一目連。
坐好並且拍了拍床上的空位,確認對方坐妥一目連繼續道:「就是指懷孕。總而言之,那是我許下的願望、你只是盡責完成不需要負責什麼。」
「所以你不需要我對你負責?」
「對。」
靠在荒的身上倍感安心,對現在的生活一目連沒有不滿的地方、從沒構想過未來的他而言維持現狀就足夠。
「可是一目連,是我想對你負責任。」
「咦?」
「搞清楚你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類,我要擁有你。」一個動作輕鬆把一目連推倒在床上,荒居高臨下道:「一目連,我喜歡你。」
荒的情感從來不會參雜複雜情緒,眼神真摯地讓一目連瞬間有靈魂被牽走的感覺--很快地他回過神直視對方。
「未來我會帶你去高天原生活,而在現世的一切都會歸於無、就連認識的人都會忘記你曾經存在……知道這些後我想知道你的意願。」
「咦?什麼……」荒的眼神讓一目連感到恐懼,彷彿拒絕荒就會從此消失在他的眼前,「等一下!我得現在回答?」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說話是件困難的事情。
「不用。」荒離開一目連的身邊,並且朝落地窗靠近,「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的答案。」
來不及挽留荒留下來,一目連看著匆匆離去的神明不禁有股奇妙心情。
「荒是不好意思嗎?走得也太快……」
那一聲『喜歡你』聽在耳裡,荒會不好意思也不是不可能。
38.那些曾經有過的痕跡
難得的好天氣加上連續假期,一目連收拾輕便包袱離開居住地。
率先來到市區的大型墓園,走向其中一座墓前開始整理周遭,鮮花擺放兩旁插妥、燃起線香橫放在置放處,將取來的水淋在墓碑上,一目連雙掌合十傾訴著遭遇的煩惱以及自己的想法。
無法揣測爺爺和奶奶會怎麼說、但一目連希望他們能夠支持並且祝福自己的決定,他是認真思考才得出這項結果的。
「最後是請放心,我過得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回顧這段人生,他真的過得很好很好--遇到很好的朋友、遇到很好的同事,遇到值得相處一輩子的人。
離開墓園後回到市區懷念曾經的上學路,儘管是熟悉景色也隨著時間而人事已非,當年跟著爺爺奶奶居住的老房子被轉賣後變成新式獨棟建築。
一目連駐足看著唯一還在的雜貨店,念舊地買了點零食便繼續移動。趕在太陽下山前來到爺爺友人的住居拜訪,將準備好的禮盒一同送給對方,多是感激當年奶奶過世後出手幫忙手足無措的他的回禮。
晚餐隨意找間餐廳解決後來到下榻的旅社,一目連梳洗後便倒在床上很快入眠。
隔日,再搭車轉往另一個目的地。
來到記憶不多的公園,一目連和一位女性相約在此--對方看見他的到來立刻微笑迎接。
「好久不見,沒想到你會約我見面。」
「嗯、從以前開始就很受老師照顧,有件事情必須當面和妳說。」走到公園的椅子坐好,「謝謝老師答應我的請求。」
「哦?該不會是要結婚了?」老師--姑獲鳥溫柔一笑。
「差不多,只是還沒正式確定……」
「老師替你開心。」就算是成年人在姑獲鳥眼中一目連仍然是那個受到忽視而沉默的孩子,「當年個頭小小的一目連現在要結婚,鳥老師還以為你會繼續單身下去。」
「可是老師,之後我會搬去很遠的地方住。」
「很遠?多遠?是國外嗎?」
「不是,大約在出雲。」一目連思考荒或許算是待在出雲,只是地點在天上。
「哦!那還好。老師還沒老到不會用手機!所以不遠!」很快地姑獲鳥卻露出一絲寂寞,「唯一可惜就是我不敢搭交通工具,要是能肯定去參加婚禮的!可惜啊……對方長得怎樣?快和老師介紹一下!」女性八卦這點不論年齡都是存在的。
一目連猶豫了會終究敵不過姑獲鳥的熱烈眼神,把過年時在荒頭上疊橘子的照片給對方,後者停頓數分鐘之久才和一目連搭話。
「男的?」
「對。」一目連忐忑不安。
「是男的?」
「對。」一目連繼續忐忑不安。
「男的啊……」姑獲鳥瞬間眼神變得銳利,「不是有成句說『男的好,不會懷孕』?這樣子也不錯!為師替你高興!」
「!?」一目連想吐槽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這句話從哪理學、我是被捅的那個、為人師長講這種話好嗎)
「出乎意料卻又有種符合你會選擇的,放心老師不會批評什麼。」姑獲鳥安撫道:「老師有段失敗的婚姻,與其讓自己痛苦為什麼不選自己喜歡的?」
一目連記得姑獲鳥提過前一段婚姻並不是她自願的,僅因為雙親看中對方家裡有錢才決定婚事,豈知婚後對方不僅不負責任還到處拈花惹草、遇到不順心的事就回家對她拳打腳踢,縱使當時懷孕六個月還是無法守住孩子而流產,更因此失去擁有孩子的資格--努力維持婚姻卻換來傷痕累累,姑獲鳥於是下定決心離婚、重拾書本繼續擔任教師一職。
「有些愛並不是真正的愛,披著人皮卻是獸心的傢伙到處是。我有段失敗的婚姻卻沒輕易被打倒,守護著孩子們的未來或許是我的使命。」
「我--依舊憎恨著讓我失去孩子的男人,這點直到死去是不會改變的。」
「老師……」
「抱歉、講了很沉重的話題,要想清楚在一起會不會幸福?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後悔?」
想了會,一目連搖頭。他相信荒不會讓自己難過。
「這樣子就好。不過願意讓你選擇在一起的人,肯定很溫柔。」
一目連認真想了下荒的種種行為似乎找不到所謂的『溫柔』,但不得不說卻能讓他很安心,「比起溫柔應該說是粗魯居多,待在對方的身邊很安心這點是貨真價實。」
「是嗎?那也不賴。倒是你、原來喜歡粗魯一點的?」
「才不是--」
「老師的婚姻以悲劇收場只能給你這點建議,記得好好保護自己。」
「嗯、我知道。」
和姑獲鳥道別後一目連離開了公園、離開了曾經居住的城鎮,搭車途中思考著姑獲鳥的建議,更堅定自己的意志。
他決定和荒在一起。
39.誰的夢
一目連睜眼時正躺在一張不符合自己身高的床上,彷彿像是孩子的床舖般睡起來很不舒服,起身環視四周從擺設上更是印證是孩子的房間。
他推門離開房間,撲鼻而來的氣味吸引他的注意力,順著香味靠近發現餐桌上準備著熱騰騰的食物,而一位從未見過的女性發現他的出現、揚起笑容邀他入座。
「早餐快好了,你在等一下。」
一目連沒有拒絕的坐妥,眼前的米飯和味噌湯正冒著熱氣,緊接著是煎蛋捲以及火腿片的混搭風,衝突地讓他瞬間愣住。
「太久沒下廚將就點吧。」
女子的回答並沒有給一目連太大的困惑,拿起筷子開始享用,唯有煎蛋捲的味道熟悉地讓他覺得在哪裡吃過卻遲遲想不起來。
「好吃嗎?」
「嗯……」
「我倒覺得很失敗--啊、真是失職的母親。」
「為什麼?」
「是這樣的……發生了點事情讓孩子離開我,好不容易再見到面、那孩子卻完全忘記我!說來可悲卻也是我一手造成的。」女性無奈一笑,「明明被忘記卻還是希望得到諒解。」
一目連有種奇妙的心情在攪和、內心一陣抗拒但仍然開口追問:「諒解?妳對他做了什麼?」
「……對孩子而言很過份的事情,不僅傷害他也傷害我自己。」
「孩子……還小嗎?」
「嗯!很小哦……大約小學左右。」女性尷尬一笑,「為了賺錢養他,我努力工作卻被四面八方的輿論壓力所批評而忘記初衷,直到有一天控制不住情緒……」
女性眼神閃過一絲光芒,「吶、你認為和他當面道歉,能被原諒嗎?」
突然間一目連背脊發寒產生一種沒來由的噁心感--本能性的搖頭否定。
「不會被原諒的,因為他--選擇遺忘妳。曾經造成的傷痛是無法抹滅而存在,妳對他做了很過份的事情肯定會被憎恨一輩子。」
「實際情況我是太清楚,覺得很不舒服就是。」
「是嗎……」女性嘆息,「對不起,讓你感到不舒服。」
搖頭表示沒關係,發現玄關的門不知不覺之間敞開,一目連轉頭道:「謝謝招待,我想該走了。」
「嗯,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
「對了、煎蛋捲很好吃,我很喜歡。」想了想,一目連決定將感想說出口。
「是嗎?太好了!喜歡就好!」女性露出笑容朝一目連揮手,「路上小心,別忘記無論什麼決定,都會有人在背後支持你的。」
踏出去前點頭向對方告別,一目連不清楚對方來歷卻想起煎蛋捲的滋味為什麼這麽熟悉--和奶奶一樣的調味方式、也正是他的調味方式。
「妳……」
「再見了。」女性笑著揮手並將門給關上。
一目連倏地睜開眼睛起身,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周圍擺設更是他所熟悉。
外頭透進的光亮代表白晝的到來、象徵黑夜的離去,彷彿失去什麼留下的空洞感令他有股苦澀自心中竄出,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似乎有誰從身邊離去了。
40.只想告訴你
一目連正在思考如何請御饌津替他轉達事情給荒時,忽然有一種感覺讓他回頭--正好迎上荒的出現。
「荒……」
「答覆呢?」
「開口第一句不先關心我、只記得回覆?」一目連收回自己的感動,害他以為和荒有心電感應,只要一個念頭對方就能收到並且趕來。
荒明顯被這樣一嗆而愣住,確實急需答覆而忘了關心一目連--他並沒有這樣的習慣,畢竟他不是特別浪漫的人。
「算了,當我自作多情。」注意對方的表情變化,一目連不禁自責話說得太重,「正好要告訴你回答……」
忽然一個擁抱迎面而來,一目連整個人被荒抱在懷裡無法動彈,就連原本要說的話都一併卡在嘴裡。難不成自己讓荒難過了?
「我沒有難過。」趕在一目連繼續想下去時,荒趕緊說:「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在想什麼。」
「想馬上聽見你的答覆而忘了你的感受,覺得失望我說聲抱歉。」
從懷抱裡掙脫,一目連盯著對方半晌終於忍不住地笑說:「沒事啦,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別放在心上。我才是得說抱歉的人……最迫切需要答案的是你,肯定比我還要煎熬。」
「既然聽得到我想什麼,還需要說出口嗎?」窩在荒的懷裡很舒服,一目連很喜歡這份溫度而捨不得離開。
「親口說出來。」
抬頭迎上對方的目光,一目連不自覺露出笑容說:「荒,我喜歡你,往後的日子請多多指教。」
距離上次親吻有段時間足以平復心情,內心的激動卻未曾停止。
41.Men's Talk
荒沒和一目連提過,其實有一天在御饌津的轉達下,他和酒吞童子以及大天狗見面。
地點在他很唾棄的大眾澡堂。
正好錯開人潮的時間,他們三人獨自在澡堂形成了微妙氣氛。荒從來沒去在意尷不尷尬的問題、洗好就往浴池泡進去。
「喂、有什麼話快說,不然我要回去。」荒入境隨俗地將毛巾蓋在頭上、整個人泡進水中。
「為什麼決定把一目連帶走?」估計酒吞童子問不出口,大天狗便順手把話題扔出來。
「你們以什麼資格問這件事。」
「以我們是他『朋友』的資格。」兩人一口同聲說出。
「『朋友』……哼。」荒瞥了他們一眼冷笑。
「媽的,這傢伙……」酒吞童子握緊拳頭忍住怒氣。
「在這之前你們有猜想原因嗎?」荒望向他們反問。
「大約離不開類似神明新娘之類的。」大天狗和酒吞童子互看一眼如此回答,「鄉野奇談總會出現、用到爛的設定。」
「可惜並不是。」荒感受到澡堂的水帶著少量能夠恢復神力的能力,遠遠比不上高天原的泉水,「儘管本人同意深入了解彼此、也要我不需要太在意,但是依照結果我決定對一目連負起最大的責任。」
「……?」大天狗和酒吞童子愣住,隨後由後者滿臉問號道:「啥?你說什麼?說的是人話嗎?」
「用現代說法代表我們『做愛』了,而帶他去高天原就是我負責任的方式。愚蠢的人類。」荒哼氣代表他的不屑。
事後,酒吞童子不知該說是訊息量太衝擊還是其他因素乾脆大腦當機、整個人直接昏倒在浴池裡;大天狗差不多受到同樣衝擊,至少沒丟臉的直接昏死,便把酒吞童子扛回房間休息。
後續荒和大天狗被酒吞童子的父母親熱情招待晚餐,最後荒順便借宿一晚、更發覺因為住家接連大眾澡堂的關係,屋內躲有不少付喪神及小妖怪,畢竟無害他就沒主動驅趕。
隔天一大早,荒吃了一頓早餐後就被酒吞童子帶到公園接續昨日話題,雖然嫌麻煩荒倒也把前因後果講一遍,兩人聽完也沒和荒起爭執或是動手、只要他不許讓一目連難過等要求就閃人。
注視著他們的背影,荒喃喃自語道:「能有如此重視你的朋友,還真是幸運的人。」
--
41-1.
「喂、教我煮個蛋包飯回去嗆座敷那臭丫頭的銳氣!」
「又被她嗆了?」一目連招呼酒吞童子來到廚房,「別老是和她吵架。」從冰箱依序拿出必備材料,開始指導對方。
「臭丫頭只不過會煮簡單的晚餐,有什麼好驕傲!本大爺有心肯定比她做得更好!」
「你有空多學學下廚,免得未來餓死。」
「有便利商店還不至於餓死。」
「喏、依照人數把準備好的蛋打在碗裡,接著……」
趁著廚房開始準備工作,在酒吞童子支開一目連的時候,就輪到大天狗負責想辦法聯繫荒--因為,他們得了解荒是出於什麼原因決定把一目連帶走。
一目連的手機除了指紋還有密碼可以解鎖,由於密碼太簡單完全不需要大天狗煩惱便輕鬆解開,打開賴群搜尋一目連曾經提過會一起聊天的神明--很快地,大天狗找到並且扔出訊息。
『方便談話嗎?』
不到一分鐘,訊息立刻轉為已讀並且回訊。
『您是哪位?為什麼使用一目連先生的手機?』
『我是他朋友,有事想和妳談談』對於馬上就被識破,大天狗驚訝之餘又想到對方是神明,就沒放在心上。
『知道了,由我打過去。』
很快地手機傳來設定鈴聲,剛好廚房的吵鬧讓一目連沒有注意到手機被人拿走,大天狗走到陽台和對方通話,「妳好。」
「長話短說吧。」
「妳知道如何聯絡到荒嗎?」
「您說荒大人嗎?」女性猶豫了會,「是什麼事情使您必須聯繫大人?」
「關於一目連決定和荒一起在高天原生活這件事。」既然要求長話短說,大天狗便開門見山道:「身為一目連多年好友,我有權知道原因。」
「您說一起在高天原生活?」女性聲音困惑道:「第一次聽見的消息……知道了,既然是這樣的原因我會替您轉達給大人,謹此一次下不為例。」
「至於要不要回覆,都由荒大人作主。」
「知道了。」
掛斷電話趕緊把紀錄收回刪除,大天狗彷彿無事地回到座位等他們把午餐搞好,果然如他們所想一目連根本就沒發現手機被他人使用過。
「待會吃到蛋殼是酒吞的傑作。」
「呿,蛋包飯做起來真麻煩。」
「多學幾道料理當個新好男人會很受歡迎,現代女性喜歡會做家事又會煮飯的男人。」大天狗為了照顧弟弟們手藝自然比一目連還要好,「多加分對不對?」和一目連一同點頭。
「哼,本大爺聽不懂也不想懂。」
難得一起下廚,嘻笑之間卻不曉得之後得到的解答震撼到令酒吞童子昏倒的等級。
42.祝酒
那是離開前的最後一晚。
酒吞童子以及大天狗來到家裡特地開喝,清楚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處的機會,一目連自然格外珍惜。
啤酒一罐一罐地打開,喝下去的數量不計其數、但卻沒人肯停下如同酗酒般的舉動,聊天的內容從三人剛開始見面到現在……許許多多的回憶因為拼湊逐漸變得清晰。
用御守作為餞別的禮物,一目連笑容中蘊含的溫柔使人安心。
「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們,再見。」
一切的一切從清晰變成模糊、到最後沒有畫面的變回一張白紙--曾經擁有的在剎那間變成虛無。
一目連身形逐漸消失在屋內,徹底從大家的腦海中被抹去,珍惜的三人回憶從此刻變成兩人。
他選擇離開,離開這生活將近快三十幾年頭的地方。
世界依舊在運轉,不會因為誰的消失而停止。
誰也不會為了一個不曾存在的人的消失而哭泣難過。
有些事情的發生是毫無預兆的,就像是現在。
一目連把日前荒向他提起的事情向朋友們坦白並且徵詢看法,反倒引起了酒吞童子的劇烈反彈。
「開什麼玩笑!」酒吞童子氣得敲桌,桌上茶杯為之一震濺了不少茶水出來,「一目連!你到底在想什麼!」
「喂、冷靜點……」大天狗一旁勸說。
「這要我怎麼冷靜!你沒聽到他說了什麼?瘋了嗎!」
「我沒有瘋。」一目連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開口,「正因為是重要的事情才和你們說。」
看向兩邊,被夾在中間的大天狗無奈嘆氣。
「你有仔細思考過嗎?」瞥了眼焦慮到隨時起來開揍的酒吞童子,大天狗沒有心思安撫的轉去和一目連溝通。
「想過,只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有什麼好討論?當然是拒絕。」酒吞童子持反對意見。
一目連眨眼看著正在氣頭上的友人,隨後將視線放在大天狗身上聆聽回答。
對此大天狗僅有一笑,「很抱歉--我站在同意那邊。」那句『抱歉』正是對酒吞童子所道。
瞪大眼睛、下一秒粗魯地捉住對方領子,酒吞童子氣憤說:「大天狗!你懂自己在說什麼嗎?」
沒有甩開對方的動作,大天狗認真地說:「以朋友的立場而言,我同意他們在一起。」
「你……!離開可是代表見不到面!你懂嚴重性嗎?」
「當然懂,我的出發點是一目連幸福。」
說是一觸即發不如說槍已經上膛隨時都能擊發的情況--火藥味十足的場面讓人情緒難以消化。
--就算都是朋友、就算認識多年,終究也有不認識的一面。酒吞童子在這一刻無法理解大天狗的用意,然而大天狗卻懂酒吞童子的憤怒。
「酒吞童子,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都混在一起。」
「閉嘴!叫他給我滾下來生活!」
「那是不可能。」一目連出聲終結酒吞童子的打算,「荒有必須待的地方,而那個地方並不是這裡。」
「就算如此--」把大天狗推開,酒吞童子氣呼呼地來到一目連面前,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上去的話像『神隱』?還是比那個更糟?」
「去了的話……你們會忘記我,永遠沒有認識過『一目連』這個人。」後果一目連不敢提起也是因為了解他們很在乎自己,無論站在哪一邊去看待,都是十分悲傷的結局。
一聲嘆息在屋內發出,酒吞童子起身,「夠了,你爽就好。」
酒吞童子頭也不回地甩門離去,剩下一目連以及大天狗待著。
「抱歉、我把氣氛弄成這樣。」
「沒事,我們都清楚酒吞的脾氣、給他點時間消化。」拍了拍對方,大天狗安慰道:「預計什麼時候離開?」
「不知道……荒要我想好再下決定、而我打算過陣子在回覆。」
「既然還沒決定就珍惜剩下的時光,別讓自己後悔。」
「嗯……」一目連看著屋內的擺設,忽然一股不捨,「自從爺爺和奶奶過世就在這裡住到現在,從沒想過有離開的一天。」
「一目連。」
「是?」
「未來我也會離開的。」大天狗侃侃而談起自己的規劃,「工作室最近接了不少大案子,其中有不少廠商挖角。」
「聽起來不錯、只是你弟弟們……」
「兩個高中生不是我擔心的重點,重點是少羽、才小一實在放心不下。」
「--等到他長大懂事後你就會離開、對吧?」一目連望著對方,微笑。
高中畢業繼承雙親天份的大天狗選擇去設計學院就讀,在校期間早就受到不少廠商青睞紛紛邀請畢業後去任職。當時雙親都在海外設計公司上班根本沒人能夠照顧弟弟們,推辭眾多廠商後便在老師的引薦下到合作企業擔任設計助理一職,後頭累積足夠作品和人脈就跟大學時期的同學們合開工作室接案。
一個人有天份就不該侷限在此。這是一目連從以前就想對大天狗說的,但是他清楚對方的難處就將這件事情放在心裡--慶幸大天狗依舊嚮往國外環境帶來的靈感碰撞。
「想去就去,別因為他人遷就自己。」大天狗拍了拍一目連的肩膀,「無條件支持『朋友』。」
「謝謝你。」
伸出拳頭互相敲擊,一目連第一次感受到被支持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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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1.坦白
「摯友的朋友要離開去很遠的地方生活……」茨木童子點頭,「聽起來沒什麼好生氣的點,偶爾想念用賴不就好?」
「問題點不是這個……」酒吞童子糾結的點是認識幾十年的朋友關係化為虛無、可能連共有回憶都一併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來不曾存在是他無法接受的。
「摯友啊,今天不講這件事、換別的事情依你立場會支持朋友的決定嗎?」
「廢話。」
「這就對了。那是對方的人生而不是你的人生,選擇權依舊在那位朋友身上,就算苦口婆心的挽留,有些人終究是會選擇離開阻止不了。」茨木童子清楚酒吞童子那位不具名的朋友是誰,貼心地不願點破。
「不是有句俗話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誰都會走只是時間問題,與其把氣氛弄得那麼僵讓自己事後後悔,不如選擇好好祝福。」
「再者,摯友的朋友也不一定了解摯友真正的想法,坦白出來對誰都好。」
「……」
深夜的公園鞦韆被他們佔據,寧靜地能夠聽見任何細碎聲音,不刻意壓抑的嘆息在此時引人耳目。
酒吞童子一向都是看重朋友的人,曾經想過就算認識在久都會有分離的時刻,只是沒想到會那麼突然地發生。
「喂、茨木……要是哪天你突然要走,記得第一時間和我說。」
「摯友……那是當然的!無論什麼事情都會和摯友第一時間報備!」
「小事就免了。嘖、真不像我……陪我去繞繞透透氣!」
「收到!」
酒吞童子擇日登門和一目連解釋自己生氣的理由,沒想到換來對方一句:「感覺真像一個哥哥。」
「說什麼傻話!」
順應著這番話,酒吞童子立刻大手一出把一目連的頭髮弄亂--隨後兩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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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責任歸屬
有些事情的發生是毫無預兆的,就像是現在。
「一目連,關於上次發生的事情,我要你的答覆。」
「上次?什麼事情?」一目連拿著手機躺在床上打遊戲,完全沒注意到荒神色認真。
「忘了?新年時你的願望、就是我們--」
手機一時失去外力阻止墜落,直接往一目連的臉上招呼,痛得他立刻喊出聲音打斷荒,「停--!為什麼忽然提到這件事!」回憶起當時的衝動,一目連整張臉瞬間漲紅。
「對你負責。」
「這種事情……而且真要說負責任的話,也要鬧出人命才用得上吧?」
「出人命?」荒困惑地望向一目連。
坐好並且拍了拍床上的空位,確認對方坐妥一目連繼續道:「就是指懷孕。總而言之,那是我許下的願望、你只是盡責完成不需要負責什麼。」
「所以你不需要我對你負責?」
「對。」
靠在荒的身上倍感安心,對現在的生活一目連沒有不滿的地方、從沒構想過未來的他而言維持現狀就足夠。
「可是一目連,是我想對你負責任。」
「咦?」
「搞清楚你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類,我要擁有你。」一個動作輕鬆把一目連推倒在床上,荒居高臨下道:「一目連,我喜歡你。」
荒的情感從來不會參雜複雜情緒,眼神真摯地讓一目連瞬間有靈魂被牽走的感覺--很快地他回過神直視對方。
「未來我會帶你去高天原生活,而在現世的一切都會歸於無、就連認識的人都會忘記你曾經存在……知道這些後我想知道你的意願。」
「咦?什麼……」荒的眼神讓一目連感到恐懼,彷彿拒絕荒就會從此消失在他的眼前,「等一下!我得現在回答?」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說話是件困難的事情。
「不用。」荒離開一目連的身邊,並且朝落地窗靠近,「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的答案。」
來不及挽留荒留下來,一目連看著匆匆離去的神明不禁有股奇妙心情。
「荒是不好意思嗎?走得也太快……」
那一聲『喜歡你』聽在耳裡,荒會不好意思也不是不可能。
38.那些曾經有過的痕跡
難得的好天氣加上連續假期,一目連收拾輕便包袱離開居住地。
率先來到市區的大型墓園,走向其中一座墓前開始整理周遭,鮮花擺放兩旁插妥、燃起線香橫放在置放處,將取來的水淋在墓碑上,一目連雙掌合十傾訴著遭遇的煩惱以及自己的想法。
無法揣測爺爺和奶奶會怎麼說、但一目連希望他們能夠支持並且祝福自己的決定,他是認真思考才得出這項結果的。
「最後是請放心,我過得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回顧這段人生,他真的過得很好很好--遇到很好的朋友、遇到很好的同事,遇到值得相處一輩子的人。
離開墓園後回到市區懷念曾經的上學路,儘管是熟悉景色也隨著時間而人事已非,當年跟著爺爺奶奶居住的老房子被轉賣後變成新式獨棟建築。
一目連駐足看著唯一還在的雜貨店,念舊地買了點零食便繼續移動。趕在太陽下山前來到爺爺友人的住居拜訪,將準備好的禮盒一同送給對方,多是感激當年奶奶過世後出手幫忙手足無措的他的回禮。
晚餐隨意找間餐廳解決後來到下榻的旅社,一目連梳洗後便倒在床上很快入眠。
隔日,再搭車轉往另一個目的地。
來到記憶不多的公園,一目連和一位女性相約在此--對方看見他的到來立刻微笑迎接。
「好久不見,沒想到你會約我見面。」
「嗯、從以前開始就很受老師照顧,有件事情必須當面和妳說。」走到公園的椅子坐好,「謝謝老師答應我的請求。」
「哦?該不會是要結婚了?」老師--姑獲鳥溫柔一笑。
「差不多,只是還沒正式確定……」
「老師替你開心。」就算是成年人在姑獲鳥眼中一目連仍然是那個受到忽視而沉默的孩子,「當年個頭小小的一目連現在要結婚,鳥老師還以為你會繼續單身下去。」
「可是老師,之後我會搬去很遠的地方住。」
「很遠?多遠?是國外嗎?」
「不是,大約在出雲。」一目連思考荒或許算是待在出雲,只是地點在天上。
「哦!那還好。老師還沒老到不會用手機!所以不遠!」很快地姑獲鳥卻露出一絲寂寞,「唯一可惜就是我不敢搭交通工具,要是能肯定去參加婚禮的!可惜啊……對方長得怎樣?快和老師介紹一下!」女性八卦這點不論年齡都是存在的。
一目連猶豫了會終究敵不過姑獲鳥的熱烈眼神,把過年時在荒頭上疊橘子的照片給對方,後者停頓數分鐘之久才和一目連搭話。
「男的?」
「對。」一目連忐忑不安。
「是男的?」
「對。」一目連繼續忐忑不安。
「男的啊……」姑獲鳥瞬間眼神變得銳利,「不是有成句說『男的好,不會懷孕』?這樣子也不錯!為師替你高興!」
「!?」一目連想吐槽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這句話從哪理學、我是被捅的那個、為人師長講這種話好嗎)
「出乎意料卻又有種符合你會選擇的,放心老師不會批評什麼。」姑獲鳥安撫道:「老師有段失敗的婚姻,與其讓自己痛苦為什麼不選自己喜歡的?」
一目連記得姑獲鳥提過前一段婚姻並不是她自願的,僅因為雙親看中對方家裡有錢才決定婚事,豈知婚後對方不僅不負責任還到處拈花惹草、遇到不順心的事就回家對她拳打腳踢,縱使當時懷孕六個月還是無法守住孩子而流產,更因此失去擁有孩子的資格--努力維持婚姻卻換來傷痕累累,姑獲鳥於是下定決心離婚、重拾書本繼續擔任教師一職。
「有些愛並不是真正的愛,披著人皮卻是獸心的傢伙到處是。我有段失敗的婚姻卻沒輕易被打倒,守護著孩子們的未來或許是我的使命。」
「我--依舊憎恨著讓我失去孩子的男人,這點直到死去是不會改變的。」
「老師……」
「抱歉、講了很沉重的話題,要想清楚在一起會不會幸福?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後悔?」
想了會,一目連搖頭。他相信荒不會讓自己難過。
「這樣子就好。不過願意讓你選擇在一起的人,肯定很溫柔。」
一目連認真想了下荒的種種行為似乎找不到所謂的『溫柔』,但不得不說卻能讓他很安心,「比起溫柔應該說是粗魯居多,待在對方的身邊很安心這點是貨真價實。」
「是嗎?那也不賴。倒是你、原來喜歡粗魯一點的?」
「才不是--」
「老師的婚姻以悲劇收場只能給你這點建議,記得好好保護自己。」
「嗯、我知道。」
和姑獲鳥道別後一目連離開了公園、離開了曾經居住的城鎮,搭車途中思考著姑獲鳥的建議,更堅定自己的意志。
他決定和荒在一起。
39.誰的夢
一目連睜眼時正躺在一張不符合自己身高的床上,彷彿像是孩子的床舖般睡起來很不舒服,起身環視四周從擺設上更是印證是孩子的房間。
他推門離開房間,撲鼻而來的氣味吸引他的注意力,順著香味靠近發現餐桌上準備著熱騰騰的食物,而一位從未見過的女性發現他的出現、揚起笑容邀他入座。
「早餐快好了,你在等一下。」
一目連沒有拒絕的坐妥,眼前的米飯和味噌湯正冒著熱氣,緊接著是煎蛋捲以及火腿片的混搭風,衝突地讓他瞬間愣住。
「太久沒下廚將就點吧。」
女子的回答並沒有給一目連太大的困惑,拿起筷子開始享用,唯有煎蛋捲的味道熟悉地讓他覺得在哪裡吃過卻遲遲想不起來。
「好吃嗎?」
「嗯……」
「我倒覺得很失敗--啊、真是失職的母親。」
「為什麼?」
「是這樣的……發生了點事情讓孩子離開我,好不容易再見到面、那孩子卻完全忘記我!說來可悲卻也是我一手造成的。」女性無奈一笑,「明明被忘記卻還是希望得到諒解。」
一目連有種奇妙的心情在攪和、內心一陣抗拒但仍然開口追問:「諒解?妳對他做了什麼?」
「……對孩子而言很過份的事情,不僅傷害他也傷害我自己。」
「孩子……還小嗎?」
「嗯!很小哦……大約小學左右。」女性尷尬一笑,「為了賺錢養他,我努力工作卻被四面八方的輿論壓力所批評而忘記初衷,直到有一天控制不住情緒……」
女性眼神閃過一絲光芒,「吶、你認為和他當面道歉,能被原諒嗎?」
突然間一目連背脊發寒產生一種沒來由的噁心感--本能性的搖頭否定。
「不會被原諒的,因為他--選擇遺忘妳。曾經造成的傷痛是無法抹滅而存在,妳對他做了很過份的事情肯定會被憎恨一輩子。」
「實際情況我是太清楚,覺得很不舒服就是。」
「是嗎……」女性嘆息,「對不起,讓你感到不舒服。」
搖頭表示沒關係,發現玄關的門不知不覺之間敞開,一目連轉頭道:「謝謝招待,我想該走了。」
「嗯,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
「對了、煎蛋捲很好吃,我很喜歡。」想了想,一目連決定將感想說出口。
「是嗎?太好了!喜歡就好!」女性露出笑容朝一目連揮手,「路上小心,別忘記無論什麼決定,都會有人在背後支持你的。」
踏出去前點頭向對方告別,一目連不清楚對方來歷卻想起煎蛋捲的滋味為什麼這麽熟悉--和奶奶一樣的調味方式、也正是他的調味方式。
「妳……」
「再見了。」女性笑著揮手並將門給關上。
一目連倏地睜開眼睛起身,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周圍擺設更是他所熟悉。
外頭透進的光亮代表白晝的到來、象徵黑夜的離去,彷彿失去什麼留下的空洞感令他有股苦澀自心中竄出,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似乎有誰從身邊離去了。
40.只想告訴你
一目連正在思考如何請御饌津替他轉達事情給荒時,忽然有一種感覺讓他回頭--正好迎上荒的出現。
「荒……」
「答覆呢?」
「開口第一句不先關心我、只記得回覆?」一目連收回自己的感動,害他以為和荒有心電感應,只要一個念頭對方就能收到並且趕來。
荒明顯被這樣一嗆而愣住,確實急需答覆而忘了關心一目連--他並沒有這樣的習慣,畢竟他不是特別浪漫的人。
「算了,當我自作多情。」注意對方的表情變化,一目連不禁自責話說得太重,「正好要告訴你回答……」
忽然一個擁抱迎面而來,一目連整個人被荒抱在懷裡無法動彈,就連原本要說的話都一併卡在嘴裡。難不成自己讓荒難過了?
「我沒有難過。」趕在一目連繼續想下去時,荒趕緊說:「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在想什麼。」
「想馬上聽見你的答覆而忘了你的感受,覺得失望我說聲抱歉。」
從懷抱裡掙脫,一目連盯著對方半晌終於忍不住地笑說:「沒事啦,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別放在心上。我才是得說抱歉的人……最迫切需要答案的是你,肯定比我還要煎熬。」
「既然聽得到我想什麼,還需要說出口嗎?」窩在荒的懷裡很舒服,一目連很喜歡這份溫度而捨不得離開。
「親口說出來。」
抬頭迎上對方的目光,一目連不自覺露出笑容說:「荒,我喜歡你,往後的日子請多多指教。」
距離上次親吻有段時間足以平復心情,內心的激動卻未曾停止。
41.Men's Talk
荒沒和一目連提過,其實有一天在御饌津的轉達下,他和酒吞童子以及大天狗見面。
地點在他很唾棄的大眾澡堂。
正好錯開人潮的時間,他們三人獨自在澡堂形成了微妙氣氛。荒從來沒去在意尷不尷尬的問題、洗好就往浴池泡進去。
「喂、有什麼話快說,不然我要回去。」荒入境隨俗地將毛巾蓋在頭上、整個人泡進水中。
「為什麼決定把一目連帶走?」估計酒吞童子問不出口,大天狗便順手把話題扔出來。
「你們以什麼資格問這件事。」
「以我們是他『朋友』的資格。」兩人一口同聲說出。
「『朋友』……哼。」荒瞥了他們一眼冷笑。
「媽的,這傢伙……」酒吞童子握緊拳頭忍住怒氣。
「在這之前你們有猜想原因嗎?」荒望向他們反問。
「大約離不開類似神明新娘之類的。」大天狗和酒吞童子互看一眼如此回答,「鄉野奇談總會出現、用到爛的設定。」
「可惜並不是。」荒感受到澡堂的水帶著少量能夠恢復神力的能力,遠遠比不上高天原的泉水,「儘管本人同意深入了解彼此、也要我不需要太在意,但是依照結果我決定對一目連負起最大的責任。」
「……?」大天狗和酒吞童子愣住,隨後由後者滿臉問號道:「啥?你說什麼?說的是人話嗎?」
「用現代說法代表我們『做愛』了,而帶他去高天原就是我負責任的方式。愚蠢的人類。」荒哼氣代表他的不屑。
事後,酒吞童子不知該說是訊息量太衝擊還是其他因素乾脆大腦當機、整個人直接昏倒在浴池裡;大天狗差不多受到同樣衝擊,至少沒丟臉的直接昏死,便把酒吞童子扛回房間休息。
後續荒和大天狗被酒吞童子的父母親熱情招待晚餐,最後荒順便借宿一晚、更發覺因為住家接連大眾澡堂的關係,屋內躲有不少付喪神及小妖怪,畢竟無害他就沒主動驅趕。
隔天一大早,荒吃了一頓早餐後就被酒吞童子帶到公園接續昨日話題,雖然嫌麻煩荒倒也把前因後果講一遍,兩人聽完也沒和荒起爭執或是動手、只要他不許讓一目連難過等要求就閃人。
注視著他們的背影,荒喃喃自語道:「能有如此重視你的朋友,還真是幸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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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喂、教我煮個蛋包飯回去嗆座敷那臭丫頭的銳氣!」
「又被她嗆了?」一目連招呼酒吞童子來到廚房,「別老是和她吵架。」從冰箱依序拿出必備材料,開始指導對方。
「臭丫頭只不過會煮簡單的晚餐,有什麼好驕傲!本大爺有心肯定比她做得更好!」
「你有空多學學下廚,免得未來餓死。」
「有便利商店還不至於餓死。」
「喏、依照人數把準備好的蛋打在碗裡,接著……」
趁著廚房開始準備工作,在酒吞童子支開一目連的時候,就輪到大天狗負責想辦法聯繫荒--因為,他們得了解荒是出於什麼原因決定把一目連帶走。
一目連的手機除了指紋還有密碼可以解鎖,由於密碼太簡單完全不需要大天狗煩惱便輕鬆解開,打開賴群搜尋一目連曾經提過會一起聊天的神明--很快地,大天狗找到並且扔出訊息。
『方便談話嗎?』
不到一分鐘,訊息立刻轉為已讀並且回訊。
『您是哪位?為什麼使用一目連先生的手機?』
『我是他朋友,有事想和妳談談』對於馬上就被識破,大天狗驚訝之餘又想到對方是神明,就沒放在心上。
『知道了,由我打過去。』
很快地手機傳來設定鈴聲,剛好廚房的吵鬧讓一目連沒有注意到手機被人拿走,大天狗走到陽台和對方通話,「妳好。」
「長話短說吧。」
「妳知道如何聯絡到荒嗎?」
「您說荒大人嗎?」女性猶豫了會,「是什麼事情使您必須聯繫大人?」
「關於一目連決定和荒一起在高天原生活這件事。」既然要求長話短說,大天狗便開門見山道:「身為一目連多年好友,我有權知道原因。」
「您說一起在高天原生活?」女性聲音困惑道:「第一次聽見的消息……知道了,既然是這樣的原因我會替您轉達給大人,謹此一次下不為例。」
「至於要不要回覆,都由荒大人作主。」
「知道了。」
掛斷電話趕緊把紀錄收回刪除,大天狗彷彿無事地回到座位等他們把午餐搞好,果然如他們所想一目連根本就沒發現手機被他人使用過。
「待會吃到蛋殼是酒吞的傑作。」
「呿,蛋包飯做起來真麻煩。」
「多學幾道料理當個新好男人會很受歡迎,現代女性喜歡會做家事又會煮飯的男人。」大天狗為了照顧弟弟們手藝自然比一目連還要好,「多加分對不對?」和一目連一同點頭。
「哼,本大爺聽不懂也不想懂。」
難得一起下廚,嘻笑之間卻不曉得之後得到的解答震撼到令酒吞童子昏倒的等級。
42.祝酒
那是離開前的最後一晚。
酒吞童子以及大天狗來到家裡特地開喝,清楚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處的機會,一目連自然格外珍惜。
啤酒一罐一罐地打開,喝下去的數量不計其數、但卻沒人肯停下如同酗酒般的舉動,聊天的內容從三人剛開始見面到現在……許許多多的回憶因為拼湊逐漸變得清晰。
用御守作為餞別的禮物,一目連笑容中蘊含的溫柔使人安心。
「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們,再見。」
一切的一切從清晰變成模糊、到最後沒有畫面的變回一張白紙--曾經擁有的在剎那間變成虛無。
一目連身形逐漸消失在屋內,徹底從大家的腦海中被抹去,珍惜的三人回憶從此刻變成兩人。
他選擇離開,離開這生活將近快三十幾年頭的地方。
世界依舊在運轉,不會因為誰的消失而停止。
誰也不會為了一個不曾存在的人的消失而哭泣難過。
【全文完】